美国猪猡似乎比中国猪猡大出很多,一整爿的肋排骨,足有三尺多长,一尺多宽,两指多厚,又极其沉重。我试着把肋排骨从水池里拎出来,不料手一抖,喀隆嗵一声,冰冷的肋排骨又跌回了水池里。“什么声音?你要我帮忙吗?”正爬在客厅里的地毯上,和儿子一起摆弄那只从上海带过来的变形金刚的丈夫问。
“妈妈,侬弄痛了吗?让我看看…… ”儿子飞到我身边说。
“没有关系,侬去玩吧。”我弯下身体亲了亲儿子,感觉到自己又有力气了。我对自己说:“这是我在美国的第一顿饭,绝对不可以认输。”别转身体把丈夫原有的一大套窄窄的长着牙齿的不锈钢刀具,放到了橱柜的高处。然后从鼓鼓囊囊的行李箱里找出母亲塞进去的那包烧饭家什,其中有菜刀、案板、擀面杖以及固体酱油和各种香料,还有一小瓶醋。这些东西占据了整个的厨房,我看着它们满意地笑了笑,因为它们就好像是我,从此要成为这里的主人。
我把钢刀放在肋排骨上面比试了一下,效仿卖肉人的架势,先是顺着骨头把肋骨切成一条条的,然后才把这一条条的肋骨一寸一寸斩断。我以为很难斩,结果还好,大概有三分之一是软骨头,三分之一是可以斩得动的硬骨头,最后的三分之一才是厉害的。
差不多花费了一个多小时才把肋排骨分割好,这时候手臂有些酸痛了。想起来在上海是轮不到我下厨。曾经在姐姐坐月子的时候,我把一镬子红烧肉烧得焦炭一般,连鸡也不要吃。不料,一漂洋过海,就变得能干起来,幸亏母亲把那本印满了彩色照片的菜谱(也就是儿子最早的启蒙书)送给了我,我便可以操刀掌勺当起了主厨。
我拉开冰箱,发现里面的蔬菜都是成双成对的,两大包土豆、两大包圆辣椒、两大个包心菜。我暗自笑起来,这是美国买一送一的便宜货。看起来我那个从来都是大手大脚大少爷的丈夫,也学会了搨便宜。冰箱下面的保鲜抽屉塞得满满登登,拉了拉,拉不开,里面有东西卡住了。再用一把力:“哇!这是什么菜呀?怎么如此巨大?顶天立地把整个抽屉撑得扑扑满。”
“怎么样,看不懂了吧?这是上海白菜啊,人家讲这菜就好像是中国来的移民,一代比一代发,几十年下来,比美国人还高大。你芝加哥婶婶的重孙,不是比你婶婶几乎高出一倍吗?今天这一棵菜,足够大家吃一顿了。旁边抽屉里还有两棵芹菜,也是一样大的。” 丈夫说。
我拔出这棵上海白菜,和上海小菜场里的小白菜相比,就好像到了恐龙世界。还好母亲最后坚持塞给我一只黑漆漆的炒菜镬子。炒菜镬子是生铁铸成的,够大,够结实。不然的话,我真不知道怎样才可以在丈夫那只小小的平底锅里把这些排骨和菜弄熟呢。
我马上找出镬子,架到灶头上。不料新的问题发生了:中国的煤气灶上面有一个可以翻上翻下的架子,无论大镬子还是小镬子都可以稳稳当当坐在里面。而这里的炉灶是用电的,平塌塌一个铁架子,煞煞平地搁在一圈圈的电热丝上面,尖底的炒菜镬子放在那里滚来滚去,一放手就打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