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没有开灯。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然后转过头,看到窗外的天际线。二十一层的高楼公寓,带来一幅仿佛曾经在梦中照会的场景。大片林立的高层楼群,依稀灯火闪耀。天边堆积大片压抑而绚烂的朝霞,红与紫互相晕染,隐约透露光泽,层叠地蔓延和堆积。这是她搬进新公寓之后,看到的第一次日出。这一个瞬间,她突然异常清晰地想起了他的脸。
[茶花]
她在三年前,曾在笔记本里抄下来的一段话:墨脱境内有东喜马拉雅山脉最高的两座山峰:南迦巴瓦和加拉白垒峰。雅鲁藏布江在山岭之间劈开一道深达五千多米的沟壑。世界上最深最长最险峻的峡谷雅鲁藏布大峡谷。全中国唯一没有公路的县治。它被称作“隐秘莲花”。
她对自己说,要去墨脱。有一个声音,它要带着她去。但在已经过去的一千多天里,她做着一切无关的事情。重复。重复。无尽的重复。治疗一颗牙齿可以花上一两个月。学习拉丁舞蹈每周去一次。养一盆羊齿植物每天浇两遍水。租一张DVD两天换一次。跑步每晚一次。爱上一个男人的机会一月几次,或者几月一次。太多太多……太多细微重复的事情,在不断损耗。
是的。我觉得生活至为拖沓漫长,感觉心脏血液通过的速度放慢。这样慢,使人晕眩僵硬窒息为难,要挣扎着上挺。浮出海面,不惜一切代价。
那个夜晚。她在出版社给一张一张的照片排格式。有一张照片,是香港深夜的高楼灯火与夜雨弥漫,天空中有巨大的被台风袭刮而来的厚重云团。在底下用黑字写上,但愿我能够天真以及不惧怕消失地去爱你。一片纯白,对应洁白梨花与绿叶交织的繁盛花树。用以彼此映照。
她在凌晨结束工作,走到空旷的北京街头,呼吸到清冷而新鲜的空气。点了一根烟,走到空无一人的天桥。然后对自己说,好了,明天出发吧。去墨脱吧。带我离开吧。
要缓慢地靠近它。先抵达昆明,成都,拉萨,然后才穿越漫长的公路和徒步路线,与它接近。
埃里克说,那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