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找到一家小小的古玩店。店主是温和的男子,货品是有分量的老东西。她花了很长时间逗留在那里,补好带来的翡翠镯子。那道不知何故出现的裂缝,被一块银皮包起来,上面镂刻了细致的花纹。她又挑了很多东西。两根金发插,镂刻精美细腻的古典花纹。一对镶着绿色玉块的圆环金耳环。两枚镶琥珀和珐琅的银戒指。一只淡绿岫玉镯子。玉比翡翠温润,翡翠是硬冷的。
一个老妇人过来推销银镯子。她对着她的絮叨耐心地微笑,最后才指指她戴在手腕上的一只镯子,说,我只要这个。她便脱下来卖给了她。大俗大雅的凤凰与牡丹的花纹,戴得非常旧的老银。
他说,你喜欢旧的东西。她说,旧的东西上面有气。有人的精魂。东方有一些难以被解释的事物,埃里克。他说,我知道,你有一颗老去的心。
她想起她在北京,漫长的时间,有时独自坐车到郊外的古典家具市场或古玩市场,一家铺子一家铺子慢慢地走,慢慢地看。屏息抚摸老家具上面繁复细致的古老刻花,有书生和小姐,牡丹兰花蜻蜓蝴蝶,蝙蝠和狮子……即使一把小小的明清木椅子,鸳鸯的羽翼一笔笔细细刻画,嵌着磨损的金粉。这样令人惊叹的耐心和技巧。她搜集青花瓷,玉石,和木刻雕版,一遍遍地去寻找它们。
她说,我喜欢一切已经过去的,古典的东西,喜欢收藏有记忆的东西。其实我并不是太清楚自己在需索什么,也许是一种静。一种跨越和沉潜。她看着眼前这双漂亮的蓝眼珠,她说,大概是想以此获得生命中静默的自知,并且可以不需与人知晓和分辨。
[但是]
但是我为什么要去西藏,她问自己。是的,因为我想去墨脱。
在昆明坐夜机抵达成都,深夜十二点多。她在机场一边等待行李,一边给宽巷子小观园打电话,让他们为她保留一个房间。天气这样闷热。她在出租车里带着大行李包,疲倦得嗓子干疼。这个小旅馆,曾有人说坐在廊下吃新鲜核桃,晒太阳,便可以飞快地打发掉时间。但此刻她只觉得有可沐浴的充足热水,便是最大的幸福。一楼的房间,关不上窗子。有人搓麻将到凌晨,哗啦哗啦地洗牌。她不知道是否会入睡。飞往拉萨的机票就压在枕头底下。
我曾对你说,我要走到很远的地方去。是的。总有一天,我会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