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坐在空调闷热的深夜咖啡店里。走出店门的时候,外面却下着大雪。马路的地面都是湿的。冰冷的雨水打在额头上,人变得很清醒。年轻男孩也来了,和她们一起走路。他们一起待在她住的酒店房间里。男孩躺在白床单上入睡,穿着一双有破洞的黑袜子。
他很爱她。她很爱他。她坐在旁边,觉得很好。就此决定放掉曾在心里停留过的所有人。不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她对女朋友说,我也会好好地去爱一个人。但现在我谁都不放在心上。就我一个人。一个人就可以出去走路。走多远都可以。走到彼此相忘。这样就好。
她在上海试图把自己的头发染成深黑,染回到和原色一样漆黑漆黑的长发,让它们看起来是一种湿漉漉的发蓝的黑。又在行李包里塞进一瓶鲜红色的蔻丹,买的是和女朋友一样的颜色。近两个小时的航程,她坐在飞机上细心缓慢地把十个指甲抹红。很漂亮,不是想象中的俗艳。那么纯真喜乐,像一个感情饱满的女子。她希望自己是那个期望中的女子。虽然那是一件困难的事。
[再一次]
第二天他为她停留下来。他本来该离开,但是他留下来。他说,我要再见到你一次。
他等在豪华的酒店大堂里,背对着她。她在二楼走廊的栏杆边,一眼就看到他。人那么多。在每一个陌生人喧扰拥挤的地方,只要是你与我在人世交会的时地。只要你在,我就能够知晓。
她看着他穿着黑色外套的背影,微微窝起来的无限落寞的轮廓,这样熟悉。她一定曾经从他的背后靠近,环绕住他的腰肢,然后把左脸无声地贴在那强壮的背脊上。她靠近他。轻声唤他。看他回过头来。一张好看干净的脸。他就是一个她想要的男子。没有幻觉,没有其他,始终都是这样平淡。是属于她自己的惊心动魄,在内心发生的事。
那个晚上他们做了什么。不过又是换了三家酒吧,百般挑剔,最后选了酒店里小小暗暗的一间。不过又是点了一杯冰水,一瓶啤酒,然后为对方点燃一根香烟。不过又只是坐足四五个小时,一直这样静静地坐着。有稍许疲累,但从无厌倦。即使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世界是被隔绝起来的。潜伏在海底的三千米,是只属于我们的幽暗寂静的绿色海底,仿佛可以长久交欢,直到死去。她说,今天我不再让你送我回家。一会儿我们必须在门口道别。他说,不行。她说,那我一会儿就能够想到办法逃脱。他说,你做不到。到哪里我都能把你抓回来。那我们试一下。好。你可以试。但你逃不走,你可以想任何方法,但最后你只能认命。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