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四十(6)

男人四十(6)

2013年春节,我和于老师第一次登上央视春晚的舞台,如我所料,争议非常大。

说到底相声还是为相声观众准备的。很多观众从来没听过相声,头一天听相声,就让人接受是不可能的。还是那句老话,您还茹毛饮血呢,我跟您探讨什么满汉全席啊。

我在相声行业里待了这么多年,鼓励和谩骂伴随着成长,如同一日三餐。夸和骂围绕着我每天的生活,一丁点儿影响都没有,相声是说给自己人听的,有人喜欢就有人不喜欢。你花三千万、花一个亿拍一个电影,我就不喜欢,你不能杀了我吧?你不爱吃猪下水,但并不影响小肠陈成为百年老店。但因为你不喜欢吃,就天天堵着人家门口骂街,这就没有道理了。很多人替我起誓,郭德纲这辈子绝对不上春晚。但说句良心话,我从来没说过这句话,可以查我做过的任何专访。

一个好的相声艺人,必须要懂得适应不同的演出场合,春晚、庙会、慰问、体育场商演、小剧场都有不同的技巧和表现手法。在不同的场合必须有不同的表演形式和节目,比如说今天环卫局找我了,我去给人演一个宣传环卫工人的作品,我站那儿说,就不用考虑计生委的意见。我在这儿演完了,然后门口一帮看山东梆子的骂街,那是他们的事,我今天这场演出是为了满足环卫局的工人。

在我之前的节目可以抻时间,在我之后的节目也可以抻时间,唯独我的节目不能超过规定的时间。因为那个时间既关系到后面的节目的生死问题,也关系到十二点撞钟的时间。我多说十秒,后面的节目就必须拿掉一个大腕儿。人家排练了仨月,因为你多说几句话就给人摘了,你觉得合适吗?所以必须可丁可卯,我必须要在特定的时间内完成我的任务。现场第一排坐着一个人,他给我举着时间牌子,我必须赶在十七分钟内说完所有东西。这是违反艺术规律的,但在这个舞台上,这是合乎规律的。之前我在大连演过最多十万人的体育场,大小各个场合我都试过了,知道怎么表演,唯独春晚的舞台我没演过,所以我要试一试。我那个节目开始十分钟后,就一分钟举一次牌子。我得一边瞧着表,嘴里一边说着相声,脑子里还得想哪些段子不能要了,随时删词。这个删词不是删几句话那么简单,比如说这个段落里这几句话不能要了,会占五秒钟,把这个删了之后,后面的话怎么能对到一块儿,还不能让观众听出来乱,这等于是随时创作。我以前在一些节目里讽刺过一小部分冒充相声的电视相声,但并不代表我否认了所有的电视相声,比如马季、侯耀文等老先生就创作了很多好的电视相声作品。我也从来没有说过电视不能上相声,这是错误的。电视为相声的广告宣传起了很大的作用,它就像一个广告的前沿阵地,告诉观众我们的相声如何好,你要真想看,就请到我们相声的剧场来买票。这一点必须弄清楚,电视就是快餐。下午四点钟饿了,到肯德基或麦当劳去买个汉堡吃,因为离晚上六七点钟吃饭还有段时间。这样,它的作用就达到了。你不能进了肯德基说要一个佛跳墙,给我炒十个菜,蒸点儿大闸蟹,那儿不会有的。你指着肯德基出佛跳墙,那是你的问题。

我希望能通过电视让更多观众了解相声。我那天看网上的评论都乐了。有人说现场都乱了,好多观众喊“吁”,这是往下轰郭德纲啊,春晚演砸了。其实这是一百多年来天津听戏的叫好方式,资深观众才有这个状态,可是有人听完说这就是起哄。有资深观众说了,春晚的节目看得不过瘾,很多段子已经听过了,这可以理解,这也是正常的。只给我十几分钟,跟剧场里的四五十分钟根本不是一回事儿,根本伸不开腰的,电视对相声的发挥有一定的局限性。要探讨相声的魅力,我们回到剧场、回到茶馆里面再探讨。

还有人拿我跟赵本山老师比较,我特别不愿意。赵老师几十年来在这个舞台上给观众带来的欢乐,功不可没,我不能比。而且艺术种类也不一样,人家是小品,我们是相声。要拿我跟说相声的去比,我倒很愿意,但不能说是语言类的,就得一起比。四个主持人也是语言类的呢,这个东西不能比,更不必去比。人家很辉煌,我在这个舞台是个新人,我以后如果被替代,也是很正常的事,春晚舞台日后会发生什么故事都难以预知。我可能一辈子上一次,也可能上好几十年,这都是没准儿的事,不是我能左右的。

很多人问我明年还上不上春晚,这我说了也不算啊。上春晚这件事情就是人家觉得你合适,你也觉得你有合适的节目,那就上呗。没合适的就别上了,人生也不是就这么一种方式,还有很多其他的平台能让观众开心。我知道我是干吗的就得了。

我承认,在春晚上的相声对我来说,意义大于内容。只有去普及才能有更多人去喜欢,只有观众喜欢听才会有艺人喜欢说,这门艺术才能更长久地生存下去。

我每年演出的场次很多,但唯独春晚这一场,是为我自己演的,我满意就行。而且,我非常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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