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浴中心(4)

从那时候开始我才明白,中国人之间互相称兄道弟,是为表达两人间的关系:近还是远?谁说了算?两人年龄差距多大?这位董先生的情况还算相对简单:他看起来跟我爸年纪差不多,所以我该叫他“董叔”,以示尊敬,但另一方面,我又觉得他好像不愿意显得那么老。

“董哥,”我说,就像他和我那玩滑板的哥们儿小黑一样,我组织好语言,委婉地拒绝他的提议,“你这么慷慨,实在是我的荣幸。但我确实不想给你们添麻烦!再说我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走到城里,不想让你们饿着肚子等我吃晚饭,所以还是算了吧!”

一张张嘴大开着,一双双眼睛凝神注视着。

董哥第一个开口。“啊?”他笑起来,“一个老外中文说得这么好,太不可思议了!你必须跟我们吃个饭,给我们大家讲讲你的故事!”

“最好让他坐我们的车一块儿走!”“广东厨子”提议,另一个人已经立马开始准备把我的背包搬到车上。

“不不不!”我冲着他们不停地摆手,饼干包装袋在空气中窸窣作响,“不行不行!我必须走,不能坐车!”

所有人都不知所措地左顾右盼,只有我的新朋友笑起来,他心意已决,“就别跟我客气了!新乐是我的地盘,你至少该让我请你吃顿饭吧?!如果你想走过去的话,当然也没问题!这是我的手机号——进了城给我打电话!” 几小时后,我端着米饭坐在一张大餐桌旁,瓶子碟子堆满了玻璃转盘。董哥请客,该来的人都来了:他妹妹、老婆、眯着小眼睛不停瞟我的胖儿子,还有我白天遇见的那一群人,也包括广东厨子和年轻女人——他们叫她李老师。除此以外,还有石家庄来的一位警察,“某某局长”。他一定就是这顿饭最重要的客人了,因为他正对主人董哥入座,在场所有人都不停地给他敬酒。在我眼里,他似乎对自己的重要程度心知肚明,因而有些神情冷淡。

幸好没人敢劝我喝酒,董哥在开席时给我倒上一大杯雪碧,说:“你不喝酒,我完全可以理解。你也是搞运动的嘛,和我一样,喝了酒步子就不稳了,速度也不行了!”他端起自己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并享受地吧嗒了一下嘴,有些骄傲地看着在场的人,“我,可是练功夫的!”

那个广东厨子叫起来:“董哥,给我们露两手!”

还没等他说第二遍,董哥就以一个大幅的手势将杯子放到桌上,轻跳着在房间里走了几步,然后一拍掌,敏捷地向前伸出上身,双手撑地倒立起来。“哈哈!”下方传来他胜利的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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