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共电台1969年转移到湖南四方山之前,曾在马来亚本土的马共控制区森美兰山区播出,使用短波,呼号是马来亚民族解放联盟广播电台。这位发烧友是“文革”前北京大学英语专业的大学生,1968年参军,在解放军总参情报局担任外台守听工作。当时他刚刚参军,业务不熟练,听西方英语广播有困难,所以领导指定他守听马解盟广播电台的中文广播。这个台发射功率虽然小,但信号比较清晰稳定,适合他这样的新手练兵。1968年7月的一个中午,他正在岗位上守听,这天马解盟电台还是那个他熟悉了声音的女播音员在播音。他经常听她的播音,暗暗喜欢上了她,每次听她播音都会有一种幸福感在心里涌起。这天开始的时候她的声音很平常,也很平静,但是突然间播音的背景里隐约有枪声,紧接着枪声越来越激烈。随着枪声的增大,女播音员的语速也不断加快,后来又慢下来了。她镇静自如地说敌人包围了马解盟的广播电台营地,正在发动猛烈进攻,她的战友们正在抵抗敌人,她现在也要暂时停止广播拿起冲锋枪去战斗。这位总参的守听员紧捂着耳机,在千万里之外的北京揪心地等待着。那个女播音员播放了一张《国际歌》唱片,自己跑去战斗了。在《国际歌》的旋律后面枪声越来越密集,听得见机枪的扫射,还听到了手榴弹的爆炸声。突然,那个女播音员的声音又响起了,她的声音十分急促,上气不接下气,说敌人已经攻上了山头,正朝播音室靠近。这时广播背景里响起了喊话声,不是英语,也不是中文,可能是马来语或泰语,听不出这是敌人喊她投降还是战友催促她撤退。播音突然停了,可是电台还在发射信号,几秒钟后传来一声爆炸,收信机调谐表的指针甩到零,耳机里只剩下轻微的哗哗静噪音背景,发射停了。
“当时我脑子里一片空白,知道她一定是牺牲了。我感觉上好像和她离得很近,突然间她就没了,而且是在枪声爆炸声中没了,没的时候她好像就在我的身边,我伸手拉一把就能让她脱离危险,实际上却根本办不到,我们隔着千山万水…… 从声音判断,她肯定不是马来亚当地华人。她用非常熟练的普通话播音,稍微有些口音,很明显是外地人说普通话。我觉得她的口音可能是中原一带的。”电台发烧友这么感慨地说着,听得出他对那位死去的女播音员的无限思念。事隔二十多年之后他终于查到了那个女播音员的资料。她姓焦,是山东济南老三届红卫兵,原在云南金三角一带插队,后来跑到对面去闹国际革命,被征集到马解盟电台当播音员。当马解盟电台受到政府军袭击的时候她坚持播音,即将被俘时她拉响了身边的集束手榴弹。那捆手榴弹是早就预备在那里的,目的是避免敌人缴获电台并且俘虏播音员。
有很长的时间,我一直在网络上查寻有关马来亚华人抗日游击队的资料,像一个蹩脚而耐心的渔夫在许多条河流上布下渔网,有时打到一条鱼或一只螃蟹,有时是一把虾、一个河蚌或一把水草,有时则是一只破靴子或破酒瓶。我收集到了许多各种各样的故事,但大部分是些个人的记忆和口头传说,没有找到可以支持我去重新构建一整段历史的扎实而系统的可靠资料。直到我找到了卡迪卡素夫人所写的《NO DRAM OF MERCY》(《悲悯阙如》)一书之后,这种局面才得到了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