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游戏》窥(6)

有一句话他始终没对芮祯或别的什么人说起过,那就是,部队是一个让你彻底失去尊严的地方。记得刚到部队没几天,一次中午紧急集训,他在列队的时候和边上的新兵轻轻说了句话,结果教官立马叫他出列,大声呵斥他:你在说什么?他忙说:报告,我不该说话。谁知那教官却贴着他耳朵吼道:你他妈大声一点我听不见!他那耳朵都快震聋了,赶紧下意识伸手去捂,那教官见状竟左右开弓连抽他两记耳光。

他觉得这是有生以来受到的最大屈辱。然而更大的屈辱还在后面。没过几天,他就因为跑步掉队再次遭到教官的辱骂与殴打——跑不动了?想休息了?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你别跟我耍这些上海人的娘娘腔!话音刚落,他就挨上一脚,竟给踹得跌倒在地。他确实是太累了,虚脱般的累。但那教官可不管这些:你他妈的快给我起来,继续跑,没我的命令不准停下!

自此,他一下出了名,那些老兵竟然也都认识了他,他去食堂打饭,就有老兵冲他叫:上海人!娘们!他回骂了一句,那些老兵竟然围殴他,末了还扔下一句话:揍的就是上海人!

“上海人”三个字便成了他独特的称谓,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见了他都撇开他的名字而直接管他叫上海人——上海人上海人上海人……那些北方佬叫起来就像唱山歌一样特别带劲,叫到后来他都弄不清是对他的鄙视还是对上海的鄙视了。

他想逃。然而逃得了吗?据说部队每年都有逃兵,但无一例外,那些逃兵最终都给抓了回来,除了一顿暴打,还有就是给投进部队内部的监狱。那监狱更可怕,听说很多从监狱出来的最终都成了反社会分子。

好在新兵集训的日子总算过去了,下到连队后,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知道了连长老婆的姓名以及住址,于是叫家里人给连长的老婆寄去一些紧俏物品,寄得多了,那连长便提拔他做了文书,从此他很少再操练,也很少再受到辱骂与殴打,但是部队生活对他造成的伤害已无法抹去。

或许因为受训时间还不够长,他那内心脆弱的一面竟丝毫未能改变,直至退伍,他都不觉得自己算是一名合格的军人。许多部队的佼佼者,重新回归社会反而不能适应,那种好胜心加上暴力倾向,最终害了他们。为此许见良不无庆幸,但他也只是将这份庆幸埋藏心底。

这社会可不需要暴力与杀戮!

他想以后应该尽量少采写这方面的新闻。

关上电脑他才发觉饿了,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响。原来天已经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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