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魔幻写实的文学舞台(4)

哥伦比亚的历史,以外祖父的记忆定位下来,那是一场接一场的战争,一场战争带领到下一场战争,而一旦不打仗了,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等待。等待使得时间不循环,要等的东西没有来,就只能一直等下去。等待必须依恃会向前流动的时间,但是等不到要等的对象,真实存在的感觉却又是停滞、不动的。人在停滞中只有逐渐地变老、衰颓。

一再重来的孤独感

这本经典小说的书名叫做《百年孤独》,一百年的长时间里,当然牵涉到历史,小说也真的碰触处理了哥伦比亚一世纪间发生的事,不过这绝不是一部单纯的历史小说,除了“百年”,小说更要写“孤独”。加西亚·马尔克斯在这部小说中表达“孤独”主题时最常用的手法,就是铺陈一种循环的时间感。事情一再地重现,换个面貌再来一次、又来一次,不断循环、不断绕回原点。

每件事的叙述,几乎都是以布恩迪亚上校回想面对行刑队的情景为开端的。小说中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面对行刑队,面对死亡的临界,到后来好像连那个临界划分,都在反复中变得模糊了,他活着,但同时他也死过很多很多次。

原本现实中绝对不可能重复的事—一个人只能死一次,死过一次就是完全、绝对地死了—在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小说中,都会一再地重现。而且不只是布恩迪亚上校,《百年孤独》里有好多不止死过一次的角色。

如果加上《百年孤独》以外加西亚·马尔克斯写过的其他小说,反复死亡的现象就更多了。例如他最早的短篇小说就写过没办法死透的人,肉体已经死了,精神却不肯死,所以他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被活埋,又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腐败,被身体腐败的气味弄得受不了,想要逃走,但却办不到,已经下葬的人还能逃到那里去?

加西亚·马尔克斯在《枯枝败叶》这部小说写到死了但不能下葬的人,无法将这个死人下葬,给周遭的活人带来了各式各样的困扰。读过这部小说的一位朋友就劝加西亚·马尔克斯去读古希腊悲剧作家索福克勒斯的名作《安提戈涅》,这部剧本的主轴就是安提戈涅决定违背禁令去为亲兄弟收尸安葬。那是加西亚·马尔克斯接触希腊悲剧的重要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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