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女孩》二 城市(13)

“这里有出租车,”他吼着鼻音浓重的粤语。

“我不下车。”

他走到我身后,把手搭在我肩膀上。

“别碰我!”我爬上台阶,坐在最前排的座位上。没有一个乘客挪动一下。

然后车子又开动了。巴士没法卸下乘客,就继续开。乘客陆续停站下车,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些车特别黑,”坐我旁边的一个脸庞又窄又黑的女人说。“你应该只坐那些穿制服的司机开的巴士。”然而她也在这车上,和我一样。

“这巴士上干活的人是坏蛋,”她大声说,“嘴里都是脏话。”我只是靠着她坐就感到很安全了,可是她也下车了。

巴士靠在路边,又停了下来。“好了,都下车,”售票员吼道。这次他走到通道中间,给每个人两块钱。

我走到通道里他站的地方。“我付了二十五块钱到东莞,我要把我的钱要回来。”

他转过来对着我。当然,他比我高,还是个男人。那一刻,我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无力。

“如果你付了一百块,我就该给你一百块吗?”他吼道。“如果我把裤子脱了,你会给我一百块吗?”

这话没有什么道理,也不好笑,但是他很喜欢,又说了一遍。“如果我把裤子脱了,你会给我一百块吗?”

“Fuck you,”我用英语骂他。“Asshole.Prick.”这么做打破了我在中国生活的基本原则——永远不打“美国人”这张牌,但是有时候用英语骂人是有效的。这个男人看着我,肃然起敬。

我推开他走到车厢前部,看能不能找到一些东西扔扔。我想抢过他装钱的腰包然后甩到窗外,但是他把腰包藏得很贴身。仪表盘上有条脏毛巾,我把它甩在司机脸上,然后下车就跑。我的心怦怦作响;我想他可能会追上来。然后我停了下来,意识到自己看起来有多么愚蠢。

在一条小路上,我遇到一辆出租车,问司机到东莞多少钱。八十块。我上车了。我气得发抖。我想到我认识的、住在这里的每一个年轻女人,她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曾经被像那个皮包骨的广东男人那样或许一早起来就对世界充满怨气的人骗过,欺负过,咆哮过。你对自己的无能束手无策,只能哭,只能怒火烧心。一旦对抗,所有的一切立刻变成蛮力的较量,而女人总是会输。我有钱,有了钱我能买到舒适和安全。她们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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