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游之歌:走路的历史》昏暗之坡与抵达之坡(1)

昏暗之坡与抵达之坡

弗欧娜·坎贝尔“军人走过澳洲内地到终点,原住民则半途离开去采蜜”的故事暗示行走、生活的不同方式和理由,也触及一些问题。我们能衡量公共荣誉与个人欢乐的优劣吗?还是它们势不两立?一个行动的哪些部分能被测量、比较?“抵达”的意思是什么?“漫游”的意思又是什么?竞争是可耻的动机吗?军人能被想象成自律者而原住民能被想象成流离者?毕竟,这世上有以抵达旅程终点为精神成就的朝圣者,也有漫游朝圣者和神秘主义者,包括中国古圣和写《朝圣者之路》的十九世纪无名俄国农民。当我们讨论到登山时,人如何旅行的问题无可回避。

登山是徒步、徒手上山的艺术,虽然通常强调的是攀爬,但多数登山多半仍是步行。由于优秀的登山者都尽可能用腿攀爬,攀爬堪称垂直散步的艺术。在最险峻的地方,行走的节奏慢下来,每步都变成有关方向与安全的决定,且行走的单纯行动被转化为要求装备精良的特殊技能。这里我要指出:登山包括攀爬,但攀爬并不包括登山。这个区分是有道理的。攀爬近年来在登山史上延伸出新的旁支,攀爬险峻的表面,即攀岩。一场极端艰难的攀岩可能不足百尺,但每一步都是挑战。登山传统上是出于对山景的爱好,攀岩则牵涉其他乐趣。自十八世纪以来,大自然一直被想象成风景,而风景是在某种距离外所看见的事物,但攀岩使人面对岩石。或许触觉、危机感、身体动觉的乐趣与登山一样来自对大自然的深刻体验。就攀岩而言,有时风景会完全消失,至少在室内攀岩场内是如此。此外,步行培养一种心灵漫游的经验;攀岩则十分艰难,以致一位导游告诉我:“攀岩是我的心不漫游的唯一时候。”攀岩是关于攀登,登山则始终是关于山。

登山史和风景美学史始自诗人彼特拉克。“彼特拉克是第一个为登山而登山、享受山顶美景的人,”这是艺术史家肯尼斯·克拉克的看法。早在一三三五年彼特拉克攀登意大利的旺图山之前,就有其他人在世界的其他地方登山了。彼特拉克预示了浪漫主义时代产生的“山中旅行以求审美欢乐,登山顶满足征服心”的做法。登山史在十八世纪末正式发轫于欧洲,当时好奇心和求变的感性激励一些大胆人士,他们不只去阿尔卑斯山旅行,还试着攀登阿尔卑斯山顶。这做法逐渐巩固成登山的一整套技巧与假定,如“登上山顶是意味深长的行动,与在小径或山脉下的丘陵地带行走不同”的假定。在欧洲,登山发展成绅士的娱乐和导游的职业,因为前者经常倚赖后者;在北美,第一宗被记录的登山是由探险家和测量员在偏远地方所做。山下村庄的望远镜能够观察到活动在阿尔卑斯山区的登山者,一些北美的登山则会费时数周。诚如杰出的测量员暨登山者克拉伦斯·金恩所述,一八七一年登上惠特尼蜂山时,他发现“山顶有一小石丘,上面插了一根印第安箭杆,指向西方。”早在浪漫主义激发登山前,山已吸引了步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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