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约翰而言,他们对话所描绘的世界栩栩如生,仿佛父亲便是上帝,而他则是最受钟爱的上帝之子。”
克尔凯郭尔、他父亲,以及上帝之间的三角关系吞蚀了克尔凯郭尔的一生,有时候,他似乎是以他父亲的形象来塑造上帝。他父亲也似乎刻意利用那些局限于房间内的行走塑造出克尔凯郭尔其人。克尔凯郭尔形容自己在童年时就已经是个老人、是个鬼魂、是个流浪者,而那些房间内的踱步似乎是他日后生命的通告,使他一生均活在一个由想象力塑造的虚幻世界中,其中只有一个存在实体:他自己。他许多最著名的作品都是用假名出版的,那些假名似乎是他在彰显自己之际,用以埋没自己的设计,是他在独处中制造出的群众。在他成年的生命中,克尔凯郭尔几乎从未在自己家接待过客人,而且终其一生几乎从来没有一个朋友,只有无数相识的人。他的一个侄女说哥本哈根的街道是他的接待室,而他每天最大的娱乐似乎就是在他的城市中行走。那是无法与人相处的人置身人群的一种方式。是从短暂相遇、相互问好、与别人交谈中获得些许人性温暖的一种方式。一名独行者既存在于周遭的世界,也不属于这个世界;是一名观众,而不是一名参与者。走路可以缓和这种疏离,或加以合法化:一个人因为正在走路,所以维持淡淡的疏离关系,而不是因为他无法和人建立关系。克尔凯郭尔和卢梭一样,在走路中和许多人维持泛泛之交,使他们浸淫于自己的思想。
一八三七年,克尔凯郭尔在文学生涯开始之际写道:“很奇怪,当我一个人坐在群众中,当四周的混乱和噪音需要毅力的克制才能维持思绪于不坠时,我的想象力反而特别丰富;没有这种环境,没有各种思绪纷繁,反而令我的想象力油尽灯枯。”他在街上也追求同样的喧杂。十余年后,他在另一篇日记中宣称:“为了释放心灵上的紧张,我非得设法分心才行,比如在街头巷尾跟人寒暄,因为跟特定的几个人接触,事实上根本分不了心。”在类似陈述中,他认为在分心的情况下,心灵的运作状况最佳,会将注意力集中于抽离喧闹的环境,而不是被孤立起来。他最喜欢扰攘多变的都市生活,他在另一篇作品中表示:“此时此刻,街那头有个手风琴演奏者正在自弹自唱,感觉很美好。生命中就属这些偶发与次要的事物最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