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形山》第二部分(34)

慢慢地,类似一波高潮过去之后出现短暂的无措与茫然。我说:“我们吃饭去吧。”我重握住了方向盘,驶向大街。我已知道要去哪儿,就在我最冲动时脑子也没闲着,一直在转悠去什么地方合适。我不想去方庄美食一条街,不想去灯火通明的餐厅,我们无法接受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那样我们很难保持感觉。我要去一个酒吧,一个昏暗的有西餐或比萨的小酒吧,我知道三环路国贸对面有这样的酒吧,只有在那种昏暗低调有烛光的地方梦才不至彻底醒来。在那儿,我们可以继续调情,就像调鸡尾酒一样。梦想的地点。比萨、沙拉、意大利面条、红酒、烛光、音乐。只是无论如何这一切还是有点物换星移,和身体的感觉两码事。在停车、寻找车位、点菜、讨论喝什么的时候,梦无可挽回地醒了。说点什么呢?在如此密切的身体燃烧之后能说什么呢?当我们需要身体语言时不需要任何别的语言,这时一切语言都构成了干扰、消解。但总要说点什么,而我们共同的语言只有偷窥、刚刚胜利完成一桩生意。我们虚假地庆祝一桩案子大功告成,我们回顾、感叹,历数每个环节多么不容易,谈话渐行渐远。罗一完全恢复了自己,重新进入可怕的仇视男人的角色,她批判的锋芒一如既往强烈而分明。罗一抨击瘸子的贪婪、不忠、忘恩负义,痛斥女人堕落、无耻、不思进取。“她算什么!糟蹋自己,坏人家庭,连妓女都不如!”“总比妓女强点儿吧。”我敷衍说。“还不如妓女,‘二奶’危害更大!”“你的意思宁可允许丈夫嫖娼也不许有第三者?”“那叫第三者吗?就是妓女!”罗一的思维显然有些混乱,她把妓女、“二奶”、第三者混淆在一起,进行相互矛盾的批判,不知谁好一点或者更坏。“她看上去的确不像第三者,是个典型的‘二奶’。”“可不是!”“‘二奶’本质上还是贸易、出售,不像第三者是出于感情**”“什么出于感情,都是下流败坏的幌子!”我们真的醒了,一切又好像回到从前。我真不该要酒,有了酒这顿饭就无法草草结束,就得拉长时间,就会无事生非,而我们谈论的恰好是对我们刚才行为的否定。我不得不扭转话题,谈到一个我们可能着手的有趣的案子。案子听上去相当美好,一个去国多年的学子想要找到许多年前“同桌的她”,许多年前他曾暗恋她,但那时非常自卑,现在功成名就,持有绿卡,希望给当年“同桌的她”献上一束花,表达倾慕之情。这很正常,我说得也相当含蓄。罗一说:“你别听他说得那么好,他出那么多钱就想见一面?”我尽量压着火 :“是的,他就是那么说的,并且一再强调没别的意思。”“我不相信,他最好还是别打扰人家的家庭。”“要是那个女孩离异了呢?”“他自己没老婆,在美国那么多年?”“这个,好像他没说,我们只是接案子,不能问得太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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