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形山》第二部分(21)

十四

罗一从卫生间回来时脸已经清爽,描了口红,眼部也作了很重的处理,上了眼影,有点希区柯克影片的味道。她在无视我的忠告。不过现在罗一无论怎样对我都是恰当的,都会被人看做我们是正常的情人或通奸关系。我和罗一不会再受到任何怀疑,这一点至关重要。我甚至怀疑罗一是在配合我,不然她描上油漆般的口红涂上大熊猫似的眼影干吗呢?我不知道罗一是否是希区柯克的爱好者,我从没听她说过希区柯克,不过如果她不是希区柯克爱好者那就更神奇了。那只能说明罗一是个天生的恐怖片表演者。从观赏影片的角度来看,现在如果不发生点什么那就奇怪了,比如罗一从洗手间出来就应该发生什么事,罗一突然被枪弹击中,或者她歇斯底里向餐厅扫射。我或许过于紧张了,想到了种种危险和可怕的场面。不过我如此谨慎也是事出有因,侦探工作看起来神秘,实际上是相当危险的行当。侦探一旦被“目标”发现,“目标”再有些背景,一个不起眼的电话你就会身处险境,或者“目标”不动声色事后布局,轻者你被暴打一顿,重者惹来杀身之祸也是经常的。前不久,我的一个同行就以曝尸街头向私人侦探业发出了警告。我的那位同行陷入“目标”的设局,被人剪掉了生殖器;生殖器还连着半个卵子从一座废弃的准备实施定向爆破的建筑物四楼扔到了午夜的大街上,一直陈列到黎明,直到一位失眠老人捡起来报了案。当然,一切都不可能真正发生。一切只是现实中普通的一幕。我是一个清醒的幻想者,我不会为了某种未来的可能而横生枝节、置生命于不顾。我只是一个抓“二奶”的私人侦探,这一点我非常清楚。现实与胶片有本质的区别。而且事实上在我偷拍的时候,罗一已很好地进入了助手角色:她的身躯为我很好地掩护了显示器和连接设备,我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不快。现在,是该我们先一步撤离的时候了。委托人不仅要求丈夫与女人共进晚餐的照片,还要求室内也就是床上的证据。共进晚餐只是嫌疑,不能作为证据,但如果有了床上的颠鸾倒凤,就不会再有任何疑问,那样婚姻破裂的过错方将承担法律责任,受害方将获财产补偿--这是我必须面对的大体千篇一律的受害妇女的故事,而不是电影故事。我也可以写类似的故事,但也仅仅是故事而已。离开餐厅,我们需要进一步暗中监视并跟踪“目标”的去向。我坚持同罗一的情人关系,离开时把手放在罗一辽阔的腰上。罗一没有反对,默默地承受了。我注意到瘸子女人的笑,大概笑我们呢。是的,我和她的“老公”多少有点儿像,我们比他们更显得不伦不类:一个瘦小抽象的踮脚儿和一个高仓健式的女人。但是我们相爱,非常亲密,我的手甚至放在了罗一肥沃的臀尖上。我们可能有了下流的生命,谁说女人是生命之源,男人才是!但是刚出了餐厅还没等下完台阶,罗一就打掉了我的手,很不客气。不过罗一没再说什么,也没有抗议,只是打掉了。我们不知道“目标”住在哪幢楼,估计不会远,就在附近。我们找了一个恰当的地方隐蔽起来,盯着餐厅。此时已是深夜一点,“目标”的夜宵应该差不多了。餐厅没有后门,这我了解得很清楚。我们在灌树后的草坪里,“目标”出现后,我们可以沿绿化带尾随,这样“目标”偶一回头不致看到有人跟踪。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跟踪反而极易被发现,所以要特别谨慎。我们选的角度非常好,是一个与餐厅构成等腰三角形的点,可以照顾到至少两个方向。“目标”有可能向我们走来,也可能离我们远去,这都不要紧。罗一的隐蔽性自然比较差,她不适合夜深时盯梢,这时最好是我一个人。我和罗一全神贯注隐蔽在小区的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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