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妹》我妹小米(6)

那次我在南京待了半个月,住在浦口地区一个理工科高校的男生宿舍里。我母亲的新丈夫是那个学校的老师。家里地方小,他就让我跟他的学生一起住。母亲的家,我压根儿就没去过,吃饭也是拿着饭票到大学的食堂吃的,所以也就没法体会她对我到底“好不好”了。倒是有一次,母亲忽然牵着一个小女孩到男生宿舍来找我,让我替她照顾一下,她自己要出去办事。那个小女孩五六岁的样子,眼睛很大,扎着两只羊角辫,太阳穴上泛着淡淡的青筋。当时的她固然没有一身金属链子,也没有密密麻麻的耳环。

我问:“你叫什么?”

她说:“我叫小米,陈小米。”

这名字是我母亲取的。她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却对农业生产保持了可贵的尊敬,因此我的名字叫杨麦,我妹妹的名字就叫小米。

我总是想,假如她还有机会继续生下去,我的弟弟妹妹就会被叫做:稻子、高粱、土豆、绿豆、花生……可惜国家政策不允许,我们“家族”的五谷杂粮也就没凑全。

那天我和小米在一起消磨了一个下午。我带了一些课外读物——《小灵通漫游未来》《飞向人马座》什么的,于是就趴在宿舍的床上看,也不跟她说话。小米很不安分,但也挺会自得其乐,东翻翻西翻翻,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在说什么。

等到我看完一个章节的书,却忽然发现小米不见了。宿舍里空空荡荡的没别人了。我有点慌了神,就到宿舍外面去找她。走廊里、操场上都看了,来来往往的尽是大学生,并没有扎羊角辫的小女孩。

我记得当时自己真是有点着急了,大喘着气往学校外面跑去。那个时候南京的江北地区特别荒凉,除了两三所大学和工厂,旷野上几乎没有人烟。我不知跑了多久,出了一身大汗,才在一条河边停住了脚。

我看到小米正站在一座桥上,兴致勃勃地拿着一根木棍,在捅一只鸭子呢。那条河水流湍急,看上去声势浩大。而那桥呢,根本算不得桥,其实就是附近的农民平铺了几块木板在河上,很窄,没有任何防护措施。木板在小米的脚下颤颤巍巍的,连那只鸭子都害怕得缩成了一团,但她却好像没事人一样,专心致志地玩儿着。这要是掉下去可怎么办啊?

我吓了一跳,想叫又忍住了,最后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唤她:“小米,小米。”

小米一抬头,我赶紧又说:“别往下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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