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草传》肉乎乎（12）

是啊，是该好好想想了，再不好好想想就真的来不及了。他的脑子里迅速闪过已经发生的一切：早上八点，他起床了，哼着歌，又学了几声鸟叫，这才走进卫生间洗漱。洗着洗着，他突然大惊失色，原因很简单——他发现自己竟然只穿着一件背心！可是，昨天晚上，甚至好几天来，他从来就没敢脱掉过身上的衬衣，因为彩票就放在衬衣口袋里，他早已发过誓，即便热死也不脱这件衬衣！可是，现在，穿在身上的衬衣却不见了。实际上，他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了。当他从地铺上一跃而起直到现在，他都没有看见她，甚至她的儿子也不见了，可就在昨天晚上他入睡之前，她还坐在一只小板凳上洗衣服，他还记得他们像一家人般的吃了烤鸭，当然他也记得她的乳房，让他全身都觉得燥热的乳房。刚才，在刚刚起床的懵懂中，他实际上已经发现她和她的儿子双双不在病房，但他自作聪明地认为那是她背上儿子上厕所去了。所以，当他飞快地从走廊上跑过，他已经明白：仅仅一个晚上，彩票的主人便已换作了她，巨额奖金还没装进他的口袋就已经变成别人的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变成了一个白痴，面无表情，嘴巴里发出着些含混不清的叫喊；突然朝墙上猛撞过去，又轰然倒地，鲜血淋漓。大约半个小时以后，他如梦初醒，跑出医院，跳上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兑奖的地点，但如果可想而知：那个最后的结果只能更加使他活不下去——大奖早就已经被她领走了！他没有在兑奖的地点耽误得太久，马不停蹄找到了她的家，一脚就踹开了她家的房门，但房间里空空如也，饭桌上的几碟子饭菜正在慢慢腐烂。他马上意识到：她现在不在家，将来也不会在家了。拿着那么多的钱还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会被人当成白痴的！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医院里来的，就像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会占到天台上来的，他想不清楚。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黑压压的人群仍然经久不散。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事情也发生了这么长时间，他却还是没有跳下去，这让他和关心他的人群都觉得有些尴尬。他想：不能这样下去了，该到了断的时候了。于是，他腾的一声从地上站起来，张开了双臂——可就在这个时候，又发生了一件事情。一旦这件事情发生，他就永远也死不了了。只因为，儿子的主治医生冷淡地扫视了一下沉默的人群，又冷淡地直视着他说：别闹了，快下来吧，你儿子又在抢救了。话未落音，他就像道闪电般从人们的视线里消失了。不过请放心，他并没有跳下去，而是呼喊着儿子的名字向抢救室的方向飞奔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