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来到亲生母亲的家了,但是她不肯见我,佣人说她已经不住这里了。”他一个人走在那条两边长满棕榈树的宽阔马路上,大步流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有一个负气的、决绝的背影,独白:“当我离开这房子的时候,我知道身后有一双眼睛盯着我,但我是一定不会回头的。我只不过想见见她,看看她的样子,既然她不给我机会,我也一定不会给她机会。”这声音很稳、很静,镇定中却又带着切齿的狠劲。然而,他的内心是略略有些无奈的,他头也不回地走在那条路上,其实心在慢慢崩溃。张国荣其实也是刚烈的人,1989年告别演唱会上,他留着眼泪,一字一句地说:“如今退去,不闯出个名堂不算完。”对舞台的恋恋不舍和想在最好的时刻离场的心愿,使他最后决绝地离开,那时他的眼神是几乎像此时的阿飞一样带着点狠劲的。阿飞喝得烂醉如泥,被妓女掏腰包。刘德华收留了他。
阿飞说,“我不喜欢工作。”过于自我的人总是这么直接干脆,他们的话时常让人目瞪口呆。“一个地方呆久了会腻的,所以我想转转。”
务实的刘德华不会呆住,他想得很清楚,直截了当地说,“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样吃饱了撑的闲着没事干,我得工作。”
张国荣又说起了他那个没有脚的鸟的故事。
刘德华说,“听过,没有脚的那种嘛。你这些话哄哄女孩子可以。你像鸟吗?你哪一点像鸟?你不过是我在唐人街捡回来的酒鬼而已。像鸟!你会飞的话就不会呆在这里了。飞呀!有本事你飞给我看看?”
这种不在一条弦上的对话让人不由发笑。刘德华可不是那些一哄情绪就上来的小女孩。一个秀才一个兵,都是一样的滑稽。他们彼此都说记性不好,都不记得对方了。其实都依稀有些印象的,然而认不认识都不重要。
在火车上,阿飞说,“该记住的我永远不会忘。”他记住了那一分钟。
以阿飞的“烂泥”状态是不可能自杀的,但活下去也是不可以——此种人从来不管他人死活,只顾一己之想,用一个谎言来欺骗别人甚至自己:我反正无所谓。其实却很任性,时时想控制局面,等到逐步发现自己并不能主宰一切的时候,又无法接受崩溃的事实——当谎言揭穿,他就失去了活着的借口,所以导演给他安排了一个被黑社会枪杀的结局。在他临死的时候,他终于明白那只无脚鸟从来就没飞过。“以前我以为有一种鸟一开始就会飞,飞到死亡的那一天才落地。其实它什么地方也没去过,那鸟一开始就已经死了。” “看过了就不神秘了。”刘嘉玲扮演的露露失魂落魄地穿行在阿飞养母的房里——她在这里寻找他的气味——一边为自己辩解,“我是不是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