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到了这一天,瞿红、张朝晖双双早起。后者破例没有工作。他换上了瞿红特地给他买的一身料子西服。打领带的时候张朝晖半蹲着,任凭瞿红摆布。鲜红的领带打好后,张朝晖下意识地找镜子,但卖盘子的店里根本就没有镜子。
“我就是你的镜子,简直帅呆了,就像一名少先队员。”瞿红说。
张朝晖脸上变色道:“那怎么行,给人的印象太幼稚了,还是不打领带的好。”
“我和你开玩笑。”瞿红赶紧解释,“你穿这一身真的很帅,你天生就是一衣服架子,应该当男模走T台,当艺术家可惜了。”
“那会不会给人华而不实的感觉?”
总算折腾到张朝晖足够自信,两个人这才出了店门。
张朝晖抱着一只塞得鼓鼓的帆布大包,瞿红什么都没有带,只拿了一盒磁带,是从张朝晖的收录机里取出的《新概念英语》。上车后,瞿红将磁带卡入播放器。张朝晖并没有感谢她的体贴,反倒责怪说:“怎么听这个?不利于放松。”
瞿红于是换了一盘磁带,崔健的《红旗下的蛋》,张朝晖觉得吵得头疼。瞿红就又在车上找。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盘美国乡村音乐,塞入播放器。约翰·丹佛略带沙哑的嗓音飘出,旋律优美且令人兴奋,与今天的日子不禁切题。张朝晖我心大慰,说道:“就它!”
瞿红的桑塔纳在《乡村路带我回家》的曲调中开了出去。那歌唱的是“乡村路,带我回家吧……”,可他们这是离开乡村往都市进发,但不碍事,张朝晖自有归家之感。从中国农村到美国农村那是一条何等漫长、曲折而美妙的道路呵……
乡村结束之际,他们驶进了城里。路边的田野不见了,楼房的空隙里仍然是楼房。天空的颜色越来越暗,倒也不是污染所致,而是光照不足。那些楼房一路看过来,就像庄稼一样往上长,越来越高越来越大,达到了遮天蔽日的程度。张朝晖觉得它们就像是活的,噌噌向上直窜。车窗犹如一块屏幕,万楼犹如一楼,看见了它们的前世今生。街道却是越来越窄,其实并不是路窄,也还是因为楼高。两旁大厦高耸,一如峭壁断崖,他们就像是在一条缝隙里前进,或者是一条深沟。车辆也越来越多了,大客小车吉普面包,加上自行车、平板车,交通一时间陷入瘫痪。人声鼎沸,喇叭声声,张朝晖就像一只惊恐的动物那样转动着他的眼睛,同时紧紧地抱着怀里的那只大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