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躯壳》缺失(14)

那天晚上晚些时候,我在M家的女浴室里找到了他。一台电视机连接到一根长电线的延长插座上,他正坐在电视机前,瞪着双眼看一部有点儿色情的午夜电影——这是他在一个死人的行李中找到的。我不明白他为何这样做,情色对我们是毫无意义的。我们不会为之血脉贲张,激情澎湃。有一次我走进来正碰见M和他的“女友”,他们裸体而立,直视对方,有时还互相抚摸着身体,但是很快就显得疲惫且失去了兴趣。这或许是一种死亡的疼痛,是对那强烈欲望的遥远的回应;那欲望曾经引发过战争,也激发过伟大的乐章,引领人类走出洞穴,走向太空。M或许还有残留的欲望,但那些日子已经消逝了。性,一个曾经如同重力一样不可违背的法则,现在被推翻了。方程式被抹去了,黑板也已经破碎了。

有时候这是一种解脱。我记得那种需要,那种无法满足的饥渴支配着我及周围所有的人。有时候我为能摆脱它而感到高兴,因为现在麻烦少了。但是失去了这种需要,这种人类最基本的激情,也就意味着我们失去了一切。这使得一切更加平静,更加简单,而且确凿无疑地证明:我们已经死了。

我在门口看着M。他坐在铁的小折叠椅上,双手放在膝间,就好像一个学生坐在校长面前。有几次我几乎瞥见了这具腐朽肉体外表下的曾经的那个人,这刺痛着我的心。

“带……来了?”他问道,视线并未离开电视。

我举起带来的东西——一个人脑——今天去猎食弄到的,虽然已经凉了,但还是鲜红的,还充盈着生命气息。

我们靠着浴室的墙坐着,双腿向前伸着。我俩把大脑传来传去,时不时咬上一小口,短暂地体验一下人类的记忆。

“好……该死的。”M兴奋地叫道。

这个大脑属于一个来自城市的大兵。他的生命只是无穷无尽的训练、吃饭、扫灭大批僵尸。我对他的记忆不感兴趣,但M好像很喜欢。他的口味没我那么苛刻。我看着他嘴里吐出无声的话语,我看到他脸上表情的变化:愤怒、恐惧、高兴、淫欲。这就像看着一只梦游的狗在挣扎、呻吟,但此景更令人心碎。当他醒来,这一切将会消失。他又会感到空虚,他又会恢复死态。

大约过了一两个小时,我们吃到只剩下一小块粉红色的大脑组织了。M一口把它咬碎,当脑子里浮现出图景时,他的瞳孔突然张开。脑子吃完了,但我感到还不满足。我把手偷偷伸进口袋里,拽出来拳头大小的一块。这是我保留的,这一块与众不同。我撕下一块放在嘴里嚼。我是佩里·凯尔文,16岁了,正在看我的女友写日记。黑色的皮革封皮已经破破烂烂,里面是一团凌乱的文字和图画,还有很少的笔记及引语。我正坐在沙发上看《在路上》——这是保留下来的第一版本,脑海中却想着我可不愿活在这个时代。她正蜷坐在我的膝盖上奋笔疾书。我把头搭在她的肩膀上想瞥一眼她写的什么,她闪到一旁,冲我腼腆地笑了笑。“不。”她说,然后又回到她的日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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