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手》抚摸的语言

自孩提时起,我一直印象深刻的是父亲会经常抱我,哪怕是没有什么理由,他都会抱着我。在我们这个街区,父亲的这个举动非常引人注意——哪怕是像我这样小的孩子都会发现这点。按照当时社会上的风气,男人是负责养家糊口的。他们不是这些小生命的培育者,这些角色都留给家里的母亲。

每个工作日的早晨,天还未亮,街区里每家每户的父亲们就已经出门去了。这些男人都会带着惺忪睡眼,但大多数人还是迈着紧凑的步子,奔向国王大道的地铁站,从那里,地铁会载着他们到布鲁克林每一个上班的地方,再有就是“市里”的单位(布鲁克林人曾经管“曼哈顿”叫“市里”)。在那里,我们的父亲们会从事繁重无聊的工作,毫无怨言,因为大萧条还在跟前。如今,“职业”或者工作这一概念,是指“达成理想”,可在当时的他们听来,这简直就像希腊语那样陌生。而“工作”是简单乏味的,只是讲能够挣得薪水、可以把“面包放到餐桌上”的能力而已,另外还有付房租——那就是当时我们父亲每日的任务。

晚饭之前一个小时,街区里的父亲们都会下班回家,他们耷拉着双肩,低着头,腋下还紧紧地夹着《纽约每日新闻》。

女人们则会迎上前来,迎接丈夫下班回来,还时不时地给丈夫汇报一大串孩子们当天做了哪些不听话的事的表现。这些冗长乏味的汇报也许换来的是父亲手里的《每日新闻》重重地拍打在孩子头上——或者更糟。

在以前的那些日子里,在我们这条街,这些是父亲同他们的孩子唯一的身体接触。

但是我父亲不是这样的。一天的工作结束后,他一看到我就会曲下双膝,紧紧地抱住我,仿佛我是失而复得一样。拥抱完了之后,他还要在一臂之远的地方揽着我,深深地凝视着我,久久地看着。在他的脸上,我能看出一种温和的惊喜,这样的神情我永远也没法理解。我们之间也不交换任何手势。我所需要懂得的是,父亲是多么爱我,我多么喜欢他的双臂抱着我。他说什么,我能听到的就是他抚摸我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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