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此庆祝。妈妈莎拉给他们准备了茶叶和蜂蜜蛋糕。你那个匈牙利外公,马克斯,吉卜赛人,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会偷偷装点酒到他自己带的那个保温瓶里。他一边品茶,一边又再加点酒水。他的茶杯里马上就装满了威士忌,他就会喝喝茶,笑一笑,然后笑一笑,又喝喝茶。一整个下午都这样。啊,谢天谢地,麦伦的耳朵没问题。他会自顾自地咕哝,接着又啜一口茶。你的外祖母,西莉亚,就会看着他,她总是老样子,嘴巴紧闭,默不作声;她那个样子,就像深夜走进厨房,突然看到一只蟑螂那样吃惊。她看起来总是一副要斥责你外公的样子。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点,但是,我们听障人却看得明明白白。比起我那听力正常的弟弟妹妹们,他们在一个小时的谈话中所获取的信息,还比不上我瞧一眼来得多。他们什么也不明白。我虽然爱我的弟弟妹妹们,但他们哪有我那么聪明啊。”
“没关系,这个不是你听力里的故事。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父亲的记忆是那么准确,并且紧紧地跟他的思维交织在一起。在讲一个故事的过程中,他的思绪会漫游到另一个故事里,似乎这些年的记忆珍藏,因为有人可以倾听他诉说,那些自动保存的往事就不知不觉已经满溢到边沿。当他畅快地叙说时,他会迫不及待,一个故事刚刚开了个头,他又突然谈另一个。于是,我知道在记忆的小径上,我可以听他讲着“另一个”故事了。
“每个礼拜天,我母亲、父亲、弟弟还有两个妹妹都会从布朗克斯赶过来。他们信不过妈妈莎拉的家人。他们自己带着锅和罐来。从布朗克斯过来,他们要换乘三趟地铁,花费两个小时,可他们一路就那样把锅或者罐搁在腿上,一直到布鲁克林的国王大道。中途地铁的轮子经过隧道时,会发出很大噪声,他们就会趁机练习敲锅和罐,车上的其他乘客也不会发现。等他们出了地铁,我的妹妹和弟弟就像行军一样踏步走进我们的公寓楼,这时候他们还在敲打着锅和罐。他们就像是革命战争画里头人员混杂的团队。他们一踏进家门,就藏到你的床后,接着乱打一气,大家都踩着重步走路,就像一支行军队伍。我可以从脚下的震颤感到这喧闹的噪音。他们的节奏感还不错呢。可结果还是跟莎拉家人的一样:你马上醒过来。实际上,你是被吓得跳起来。”
“这事情他们干了一整年?”我问。
“是的。他们担心你的听力会消失。就像我和莎拉小的时候听力消失一样。这个可真神奇。”
“那邻居们都有什么反应呢?你们老是这样又是敲打,又是跺脚的,他们会介意的吧?”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