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脚上岸读历史》位子决定脑子(6)

长久不长久,是以后的事。奴性同磁性一样,同类相斥。奴才最看不起的,是其他奴才;奴才排挤的,也一定是其他奴才。奴才一旦抱团,老爷们的末日就到了,这个世上就再也不会有奴才,更不会有老爷了。因此奴才们看重的只是老爷,老爷的形象永远是奴才效仿的楷模。奴才一旦成了老爷,第一要务便是跟过往的一切彻底说拜拜。所以,深谙民族心理本质的鲁迅先生才说:“奴才做了主人,是决不肯废去‘老爷’的称呼的,他的摆架子,恐怕比他的主人还十足,还可笑。”(语见《二心集·上海文艺之一瞥》。)

位子决定脑子,并不完全是忘本,而是现实使然。

事实上,任何一个人,无不在不断的告别过往中成长,进而成就自己的功业。对有些人来说,回到过去或许意味着回归单纯、情面和美好,但对领袖来说,回到过去则意味着回归浅薄、琐碎和愚昧。人生没有回头路,我们不能过多地指望一个已经把你远远甩开一段距离的昔日同伴与你“均贫富、等贵贱”,共享骄人成就。

再回来说陈胜。陈胜的手下葛婴率军来到东城,以为天下无主,就立襄强为楚王。听说陈胜自立为王后,便杀了襄强,归楚复命。陈胜却不依不饶,硬是把他杀了。陈胜的部属武臣到邯郸后,在张耳、陈馀的拥戴下自立为赵王。陈胜闻讯大怒,将三人的家属拘捕诛戮。

陈胜成了张楚王后,便视天下为己物,只许自己革命,不许别人再造反。可以想见,陈胜之辈即使成功,也不过是在中国的皇统上多加一个张楚皇朝而已,小民们“与有荣焉”的期望,只能是痴人说梦。

一千八百年之后,另一个行伍出身的革命领袖张献忠南面称孤,也同陈胜一样,我为刀俎,民为鱼肉。野史说,张献忠眼见在四川撑不下去了,就计划打回老家陕西。此时灭绝人性的丞相汪兆龄出了个主意,说:“皇上汗马血战,抚有此土,……今弃之往秦,……焉知无有据蜀而王者?以臣愚见,莫若先将在城人民尽行屠戮,其四道州县之民另计分剿,……使后之据蜀者有土无人,势难久住。俟皇上收服中原,正位长安,然后驱他省人民以实户口,则事不劳而功易收。”(事见明末无名氏《纪事略》。)

汪兆龄的话为我们透露了一个信息,即革命领袖的“汗马血战”,目的并非拯救普天下的百姓于水深火热,而是为了“抚有此土”。窃国大盗们以天下为私业,古来如此。但最令人不齿的,是张献忠之流为确保产权不转移,竟用上了“使后之据蜀者有土无人”的焦土政策。

在张献忠的计划性杀戮下,昔日的天府之国,很快成了人间地狱。直到顺治十八年(1661年),全川人口仍仅有16096人。其中受祸最惨烈的安县,全县人悉数被杀,一个不剩。温江县直到顺治十六年(1659年)人口普查时,仅余32户,其中男31丁,女23口,合全县人口54人。乐至县直到康熙三十三年(1694年)也仅有27户人家。(参见梁方仲《中国历代户口·田地·田赋统计》。)

如此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岂是人民的大救星?!他不过是丧失人性的全民大灾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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