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脚上岸读历史》历史的坏蛋逻辑(5)

我们还有一个认识上的误区,以为只有政治开明才能成就经济上的繁荣,其实并不尽然。乾隆时中国的GDP占全世界的32%,(参见戴逸的《中国经济的千年态势与复兴之路》。安格斯·麦迪森在《中国经济的长期表现》中,也认为中国的GDP在公元1820年占世界的32.9%。)比今天美国占世界经济的比重还要大。然而,史称盛世的康雍乾三朝,在经济取得巨大成就的同时,在政治上却极端反动保守。单乾隆一朝,兴起的文字狱就有一百三十多起。章太炎认为,乾隆朝禁书“将近三千余种,六七万卷以上,种数几与四库现收书相埒”,(语见《哀焚书》第五十八。)鲁迅也认为“清人纂修《四库全书》而古书亡”。(语见《且介亭杂文·病后杂谈之余——关于“舒愤懑”》。)用万马齐喑来形容当时严峻的政治现实,并不为过。

经济上的繁荣绝不能建立在错误的方法上,以错误方法取得的成就,绝不是百姓之福,只能是百姓之祸。一再重复的历史证明,错误基础上的繁荣并不具有可持续性,治乱相仍,接续所谓的盛世而起的必然是漫长的乱世。

汉有“文景之治”,但此后见于《汉书》、《后汉书》的“人相食”比比皆是。武帝建元三年(前138年)春、元鼎四年(前113年)夏,元帝初元元年(前48年)九月、二年(前47年)六月,成帝永始二年(前15年),王莽天凤元年(14年)、地皇三年(22年)二月、新朝末年,光武帝建武二年(26年),安帝永初三年(116年)三月、十二月,桓帝元嘉元年(151年)四月、永寿元年(155年)二月,灵帝建宁三年(170年)春正月,献帝兴平元年(194年)四月至七月、建安二年(197年),皆有此类记载。(参见《汉书·武帝纪、元帝纪、食货志、王莽传》与《后汉书·刘盆子传、安帝纪、桓帝纪、灵帝纪、献帝纪》。)

唐有“贞观之治”,然而见于旧、新《唐书》和《资治通鉴》的“人相食”同样层出不穷。就在后人称羡不已的“从贞观之治到开元盛世”那段辉煌时期内,高宗永淳元年(682年)夏五月,关中地区“先水后旱、蝗,继以疾疫,米斗四百,两京间死者相枕于路,人相食”。(事见《资治通鉴》卷二百零三。)一场自然灾害,便能击垮所谓的盛世。盛唐尚不过尔尔,更别提安史之乱后的末世了。

明有“成宣之治”,然而见于《明史·五行志》的“人相食”惨剧便有十四次之多,天顺元年(1457年),成化二十三年(1487年),弘治十七年(1504年),嘉靖三年(1524年)、三十一年(1552年)、三十六年(1557年),万历十六年(1588年)、二十九年(1601年)、四十四年(1616年)都发生过。崇祯朝无疑是明代最为黑暗的时期,崇祯七年(1634年)、九年(1636年)、十年(1637年)、十二年(1639年)、十四年(1641年),“人相食”的惨剧频繁发生。除《五行志》记载的五次之外,《明史》记载崇祯一朝的“人相食”事件还有四次:崇祯六年(1633年),河间“岁旱饥,人相食”;(语见《明史·忠义三》。)崇祯九年(1636年),“山西大饥,人相食”;(语见《明史·庄烈帝纪》。)崇祯十三年(1640年),“两畿、山东、河南、山、陕旱蝗,人相食”;(语见《明史·庄烈帝纪》。)崇祯十四年(1641年),左懋第督催江南漕运,道中驰疏:“臣自静海抵临清,见人民饥死者三,疫死者三,为盗者四。米石银二十四两,人死取以食。”(语见《明史·左懋第传》。)

崇祯皇帝在位短短十七年,见于《明史》的“人相食”记载便有九次之多,平均一年多便要发生一次。

清代有“康乾盛世”,但见于史料的“人相食”一点也不比前朝少。单《清史稿·灾异志五》所载,便有十四次。

不绝如缕的“人相食”告诉我们,历史传说所谓繁荣,不过是“虚荣”而已。表面的“繁荣”背后,无不掩盖着小百姓们无法承受的惨重代价。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