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清末启蒙思想家谭嗣同有一句话:“二千年来之政,秦政也,皆大盗也。”(语见《仁学》第二十七章。)明末启蒙思想家唐甄也有类似的一句话:“自秦以来,凡为帝王者皆贼也。”(语见唐甄《潜书·室语》。)一个说帝王是盗,一个说帝王是贼,合二人之言,所谓帝王者,盗贼而已。
这些发自末世的呐喊,对一个积重难返的民族来说,往往不会有什么振聋发聩的功效。明末有人觉醒了,可是接着整个民族又浑浑噩噩了三百年;清末又有人觉醒了,可是接着整个民族又原地迷离了。历史的罗圈腿教人扼腕,长太息以掩涕。
这些发自末世的怒吼之所以能够流传下来,是因为旧的威权已经垮台,新生政权需要一些开明的言论以区别于旧政权,为自己的“以新代旧”张目。
皇帝对自己的隐身份,却是十分在意的。被赵翼指斥为“盗贼”的明太祖,对与贼音近的“则”字和“强盗”音近的“疆道”都敏感到不行。《廿二史劄记》卷三十二记载,杭州教授徐一夔贺表有“光天之下,天生圣人,为世作则”等语,朱元璋览之大怒,说:“生者僧也,以我尝为僧也;光,则剃发也;则字,音近贼也。”就把徐一夔斩了。明人宋端仪《立斋闲录》谓:“翰林编修张姓者能直言,不能容,出为山西蒲州学正。例应进贺。撰表,高庙阅之,识其名。见其表词有曰‘天下有道’,又曰‘万寿无疆’,发怒曰:‘此老还谤我,以“疆道”二字拟之。’”
自汉高祖刘邦以诈力权谋取天下始,狡诈和无耻的帝王术就成了王霸之徒的必修课,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才是成就无人比匹的孤寡境地的不二伎俩。我们的历史并不是淘尽狂沙见真金,而是劣币驱除良币,是坏人战胜好人、大坏蛋战胜小坏蛋。坏蛋横行才是中国历史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