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另一方面,它又充满了喧闹、无序、混杂、嘲讽。人们陷入了可怕的犬儒主义,没什么理念值得尊重,也没有什么目标值得追求,一切东西都可以付诸一笑,似乎也只能付诸一笑。复旦的学生们怀念里根,除去他的个人魅力,更是他代表了某种价值观。这其中当然有对美国的过分美化。但是,这些中国青年知道自己渴望的是什么,尤其是在经过长期压抑与封闭的岁月之后,他们对外界充满好奇,喜欢美国代表的自由、民主与开放,当然还有平等——没有一个中国领导人能和他们这样平等地交流。人们喜欢克林顿,仍是如此,他的年轻或许还增加另一种美国梦的魅力。一九九八年的中国,也正是处于一个上升与开放的年代,人们相信这世界有些更好的理念去追逐。
但奥巴马到来的时刻,中国社会的一些根本情绪已发生改变。中国的实力迅速增加,对民族主义的盲目鼓吹,一种虚假的自大四处弥漫,人们不觉得中国还需要向外界学什么;中国教育体制在过去十年危机重重,青年人独立思想的能力与勇气普遍衰退;政治封闭所带来的压抑感扭曲了社会情绪,嘲讽变成了反抗唯一的武器,随之嘲讽又变成了唯一的目的,或者干脆选择放弃,人们将精力转化到娱乐与消遣上;互联网绝不仅是进步作用,它也放大了所有的情绪,塑造了一种巨大的同化力量,让压抑和嘲讽同时放大。这个社会内部的对话机制不仅没有随时间形成,反而变得更加压抑和极端化。
即使奥巴马是肯尼迪以来最能反映美国梦的总统,但他显然无法激起青年的好奇心。他们所见的所有新闻报道,不是都大谈中国模式的胜利吗?而这个迅速到来的娱乐时代,则分散了人们深入关注问题的能力,严肃的外交或政治理念的探讨已在公共话语空间消失了很久,他们习惯性地将所有事情都理解成娱乐事件。王紫菲的个人行为比奥巴马的政治理念更容易被谈论和传播。
仿佛是个重叠的噩梦。奥威尔害怕那些厉行禁书的人,使信息被掩盖,真理被隐瞒,文化受控制。赫胥黎的梦魇是,没有人愿意读书,汪洋如海的信息吞噬了人们的思考,真理被淹没在无聊烦琐的世事中,文化成为充满感官刺激、欲望和无规则游戏的庸俗文化……如今奥威尔的噩梦尚未完全醒来,赫胥黎的梦魇又叠加了上来。奥巴马浑然不知地在这样一个中国穿行而过。
(2009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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