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
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 不崇尚能人贤士,使人们不去争权夺利沽名钓誉。不珍爱难得的物品,使百姓不思偷盗与占有。不接触不宣扬那些适足引起欲望煽起物欲的东西,使百姓的心思不致混乱骚动。
这样,有道行的圣人执政,让老百姓思想单纯明净,温饱的需要得到满足,削弱他们的雄图大略壮志凌云,强健他们的筋骨体魄。经常让老百姓没有那么多知识信息计谋,使有计谋的人也不敢去做什么非分之事。用无为的方针治国,就不会有治不好的情况发生了。
这一章似乎比较“反动”,虽然我极喜爱老子,也无法不对它有所反弹反拨。用不着遮盖。这里边有愚民政策的公然宣扬。
首先这完全是从治理的角度提出问题的,而不怎么过多考虑民的利益与权利。用弱民愚民的方法统治,有可能取得内部的暂时平稳,但是其结果只能是国家民族种群的孱弱化。用孱弱求生存与用自强来求生存,哪个更有效呢?这是不需要回答的。
在中国,某些有政权的人其实早就接受了老子的这一套,只是他们不像接受孔子那样大肆宣扬——它不像孔子的讲说那样堂皇端正漂亮。例如闭关锁国的政策,就有这样的愚民弱民的考虑。封闭式的管理方式,也从中得到了参考。这里需要说明的是,某些特殊情况下封闭管理是必要的,如对于戒毒病人,如某些寄宿学校、某些军事单位,甚至某些境外的VIP的俱乐部,都是封闭式管理。我并非一般地攻击封闭。
我还知道民国时期某军阀的治军理论:不能让士兵闲着,没有别的事就跑步,不能让你有工夫闹思想问题。在南非罗本岛曼德拉坐过的监狱中,我也看到了曼德拉运过来再运过去的石块。运送这些石块是毫无意义的,目的只有一个:强其骨,弱其志,实其腹,虚其心。当然,这样的监狱比让你饥饿与伤骨的囚禁地要好得多。
对于距今两三千年的古代中国的政治理论进行臧否未必是有根据的。我们也许可以将老子的这一章论述视为价值中立的理论性思辨性探讨。它是愚民政策的公然宣示,却也是愚民政策的警钟。就看你怎么读《老子》了。
横看成岭侧成峰。老子的这一章论述,具有后现代的文化批判主义色彩。知识、计谋、欲望、追求、心思、志向,所有这些被文化的发展所充实、发育起来,大大地扩充延伸起来的东西,果真就是那么美好吗?知识高的人幸福指数一定比知识少的人高吗?计谋多的人成就一定比计谋少的人大吗?为什么情况多半是相反呢?甚至于,智商到底高到什么程度对于自身与他人最合适?一个智商超高的政治家,一个能将全体人民玩弄于股掌之上的超人;一个智商超高的艺术家,一个基本上无法令同时代人理解接受的天才,能够给人民与自己带来足够的福祉吗?
再看,现代社会的许多悲剧、许多麻烦,诸如犯罪、吸毒、忧郁症、种族与宗教冲突、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极端主义、恐怖主义、分裂主义、专制与霸权政治、传媒控制、精神产品的批量生产与看不见的手、金钱主义与市场化……究竟是文化的发达所造成的还是不够发达所造成的呢?在欲望驱动下大大地发展文化,尤其是发展生产力,其后果到底有多少进步与收益,有多少自戕与损害,要不要作全方位的考虑呢?
老子的类似愚民政治的论述(后面还有许多)貌似冷酷,仍然值得面对、正视与深思。
至于虚其心,实其腹之论,有它的明显务实性。即是说你不能老是搞政治挂帅,不能老是搞意识形态挂帅,要首先关注民生。这已经被许多地方的许多事件证实了。
第四章?和光同尘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
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
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道虽然空无所有,却怎么用也用不完。它的深远如同万物的起源与归宿,万物的根本与依据。
要磨掉它的锋芒,解除它的排他性,调整它的亮度使之柔和一些,与尘世、世俗的东西靠近。它似有似无。
我们不知道大道是由什么产生出来的,反正它的出现比上帝的出现还要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