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词话》手稿本(16)

沈伯时《乐府指迷》云:“说桃不可直说破桃,须用‘红雨’‘刘郎’等字,咏柳不可直说破柳,须用‘章台’‘灞岸’等字。”若唯恐人不用代字者。果以是为工,则古今类书具在,又安用词为耶?宜其为《提要》所讥也

 

注解:

①沈伯时:沈义父,字伯时,南宋词论家。

②红雨:李贺《将进酒》有诗云:“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后人借用“红雨”来代指桃花或落花。

③刘郎:指刘禹锡。刘禹锡《游玄都观咏看花诸君子》诗云:“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后又作《再游玄都观诗》云:“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后人遂借“刘郎”代指桃花。

④章台:汉长安章台下街名章台街,乃歌妓聚居之所。孟《本事诗》记载:唐朝进士韩翊负才名,与柳氏相爱。后韩翊出为淄青节度使侯希逸从事,柳氏留居都下。三年后,韩翊以《章台柳》远寄柳氏,云:“章台柳,章台柳,往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亦应攀折他人手。”柳氏以《杨柳枝》相答:“杨柳枝,芳菲节,可恨年年赠离别。一叶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后来韩翊随侯希逸入京,寻访柳氏,但柳氏已为番将沙叱利所劫。淄青节度使帐下虞侯许俊为韩翊夺回柳氏,而侯希逸也为此事上表,终于将柳氏判归韩翊。后世遂以“章台”喻柳,又以“章台柳”借指青楼女子。

⑤灞岸:即灞陵岸。灞水流经长安东灞陵,有桥名灞桥,送客至此,折柳赠别。李白《忆秦娥》中云:“年年柳色,灞陵伤别。”后人遂以“灞岸”代指柳或送别。

⑥《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十九《集部·词曲类二》沈伯时《乐府指迷》条下云:“又谓:说桃须用‘红雨’‘刘郎’等字,说柳须用‘章台’‘灞岸’等字,说书须用‘银钩’等字,说泪须用‘玉箸’等字,说发须用‘绿云’等字,说簟须用‘湘竹’等字,不可直说破。其意欲避鄙俗,而不知转成涂饰,亦非确论。”

 

今译:

沈义父在《乐府指迷》中说:说桃不可直接说桃,须用“红雨”“刘郎”等字,咏柳不可直接说柳,须用“章台”“灞岸”等字。这种说法唯恐别人不用替代字,如果只有这样才算工整,那么古今类书具在,还作什么词呢?难怪他的说法被《四库提要》所批评。

 

点评:

古诗词有很多白描佳作,比如“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也有许多用典的名句,比如“玉玺不缘归日角,锦帆应是到天涯”。白描抑或用典,只是形式,若得佳作,还要灵活运用,若像沈义父所说用典模式化,那么诗词的生命力也便不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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