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音乐这个东西本身就是老天给全人类的恩赐,跟文明程度、进化论都无关。进化到什么程度才有的音乐?比如最发达的地区欧洲,比如最不发达的非洲某一部落,比如太平洋的密克罗尼西亚的某个小岛,大家音乐都一样,包括中国,都是440赫兹,振动A调哆,频率都一样,而且都是1234567,然后又1234567。我纠正一下,我不知道谁,老说中国以前只有五声,只有12356,就是哆唻咪嗦啦,宫商角徵羽,没有发和西。事实是我们不但有发,还有升发,就是有升F调,它叫变徵或叫闰徵的时候,就降半个音。我们都有,而且跟西方一模一样。河南舞阳8000多年前的墓里,挖出来的仙鹤腿骨,上面钻七个眼,吹出来的声音(吹得很怪,以45度角一个特怪的方式吹),跟几千年前的德国墓里挖出来的鹰腿骨,钻出的那七个眼,音高是一样的。(?出土地址:河南舞阳贾湖村;笛子数量:21根。出土后用它演奏的第一首曲目是民歌《小白菜》。ps:古代乐器贼他娘血腥,晋朝流行用猴子骨头做笛子。嗯,既是猴子,大概最适合演奏《敢问路在何方》。)
这说明老天很公平地把这个东西给了大家,不论贫富,也不论社会发展阶段,很公平。可是为什么大家都公平地获得了上帝给的美好的东西,不管是非洲的、欧洲的、美洲的,都弄得那么丰富多彩,到咱们怎么就成这样了?我觉得特别奇怪。不仅音乐,我们的节奏感也极其差。你要去西方,体育场里看球,人家可以打这样复杂的节奏:全场十万人可以是齐的,全齐。在北京看球,就剩“中国队,加油”,“高晓松,下课”,还有京骂,永远就这一种节奏。我曾经试图指挥大家,说咱能不能空半拍,咱就中国队加油,中国队加油,就这节奏,试了三个人都不行,更别说三万人了。这是个什么节奏呢,当当当当当,当哩个当哩个当哩个当,这就是秧歌,其实就是当哩个当哩个当哩个当,中国队加油,当哩个当哩个当哩个当(“阳春白雪”现在比喻曲高和寡,宋玉先生说当有人唱《下里》《巴人》时合唱的有几千人,唱《阳春》《白雪》时全国只有数十个人能和。难度系数直追你徒弟曾轶可。),亲爱的,你慢慢飞。这说明我们汉人就会这一种节奏。
春秋时期,我估计咱们的音乐很好。那时候大家爱情也自由,性也开放。《诗经》中“郑卫之风”,很糜烂,大家也都是能歌会唱的,所以《诗经》很多叠字很好听,“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后来怎么就成这样了呢?谁干的呢?孔子起了很坏的作用吗?还是董仲舒起了很坏的作用?只尊儒术,儒术里虽然有《乐经》,但是《乐经》也失传了。到最后,整个文化传统,我们的血液里就没有音乐了,融于血液之中的基因就没了。我们学乐器,汉人学乐器,就跟学数学似的,升降号,什么调,算了半天A小调,A小调和C调是这样的,然后就完全当数学学。(高师的《B小调·雨后》歌词:一斜斜乍暖轻寒的夕阳。一双双红掌轻波的鸳鸯。一离离原上寂寞的村庄。一段段断了心肠的流光……“完全当数学学”?全是一,连个二都不会念,笑话谁啊?)
我亲眼见过维吾尔族兄弟,就抱一把吉他,说这是什么玩意儿,乒乒乓乓过一小时就唱起歌来了。我见到很多黑人乐手,根本就不识谱,根本不知道这个小疙瘩是什么,怎么算算术,他就听了这个音,觉得特好听,就这么弹。汉人拿这个东西当数学学,人家是直接血液里流着这东西,能感受到这个玩意儿。
我讲一个特逗的例子,有次录音,我请一个合唱团给我伴唱,唱到一个地儿,那个音是啦哆啦。我说你们能不能给我唱一个别那么准的,啦哆啦,啦哆啦,我说能不能带个起拍,整齐划一有劲吗?不行,所有的人整齐得都不行,到那儿来,啦哆啦,啦哆啦,就特准。(话说唐朝宫廷把普通马训练成文艺马跳舞。舞马的演出规模庞大,一百多匹上场嘚瑟,乐感很好,能跟着节拍跳舞。“安史之乱”这批马被史思明编为战马。文艺马一上阵马上变成特二马,听到军乐响起以为要表演,于是扭腰摆臀。士兵就打,越打演得越来劲!动一次打一次,动次,打次,动次打次,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我就在那个谱子上给他们写了一个八分之一拍的,然后所有人都特别准地唱。你要让人家即兴,那简直就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