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黏糊、浑浊的眼睛看着我和班贝尔。她一定快一百岁了,我心想,笑的时候嘴里都看不到牙了,像婴儿一样。和她相比,玛玫只能算是年轻女孩。她儿子在奈拉顿大街上开了一间报刊店,她就住在儿子的店铺里。狭窄的公寓里堆着满是灰尘的家具、被虫蛀过的破布和枯萎的植物。老妇人坐在窗边凹陷的扶手椅里,看着我们进屋并向她作自我介绍。有不速之客到访,她显得蛮开心的。
“这么说你们是美国记者喽。”她颤悠悠地说道,上下打量着我们。
“一个美国人,一个英国人。”班贝尔纠正道。
“对冬季赛车场事件感兴趣的记者?”她问。
我拿出笔和一沓纸,平摊在膝盖上。
“您还记得圈押事件的一些情况吗,夫人?”我问,“您能给我们讲讲吗?哪怕是一点点也行。”
她咯咯笑了。
“年轻女士,你以为我记不得了?或者以为我已经忘记了?”
“嗯,”我说,“毕竟时间已过去那么久了。”
“你多大了?”她直率地问。
“四十五岁。”我说。
“我快九十五岁了!”她不无炫耀地笑着说,被蛀烂的牙床露了出来,“一九四二年七月十六日,我三十五岁,比你现在小十岁。我还记得,什么都没忘。”
她停了一下,黯淡的眼睛看向外面,看向大街。
“我记得那天我很早就被吵醒了,被轰隆隆的汽车声音吵醒的,是公共汽车,就在我窗户底下。我往外看了,看到很多公交车开到这儿来,而且越来越多,我们市里的公交车,我每天都乘的那种,绿白相间的颜色,很多很多。我还感到奇怪,这么多公交车开到这儿来干什么?之后,我看见人们从车里出来,都是些小孩,那么多的小孩。你们知道的,要想忘掉那些孩子是很困难的。”
我刷刷地快速记录着,班贝尔慢慢地摁动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