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门口站岗的年轻卫兵只是呆呆地盯着茶壶看,好像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茶壶似的。他顶多不过二十岁,有着和农民一样的迟钝眼神,或许是个背井离乡的农民的儿子,跑到莫斯科来试试运气。不管他是谁,他脸上的表情却是令人再熟悉不过了。“水。”帕维尔叹了口气,把茶壶递了过去。他很想回到基洛夫学院的教室里,站在一群跟这个卫兵差不多大的男孩面前,大声地朗读托尔斯泰的作品。伊万?伊里奇的生活非常简单,非常平凡,因此也是非常可怕的。他以前的那些学生来自或是贫穷或是富裕的家庭,出生在革命的阴影下,他们那一代人现在加入了不计其数的、在集体进步的旗帜下行进的大军,而他们曾经的老师们却无奈地陷入了沉默之中。帕维尔被任命到特别档案处工作已有两年半时间,在上个五月库提勒夫到来之前,他一直是独自一人。帕维尔痛苦地意识到他曾经是多么幸运,多么幸福。要是能再次手里拿着书站在他的学生面前,他什么都愿意放弃。
伴随着雨出现了一种不真实的朦胧薄暮。整个礼拜天气都是这个样子。帕维尔坐了下来,拉了拉桌上台灯的黄铜吊链开关,吊链碰到了绿色的玻璃灯罩,发出了轻柔的咔哒声。“我一直希望能很快出点太阳。”他说道,试图掩盖他的紧张。能遇到像巴别尔这样享有盛名的作家,这种事可不是每天都会发生的。他问道:“您饿了吗?如果想吃东西的话,我可以让人送点上来。”
“谢谢你,不用了。”
语调很高,几乎带着呼吸声的嗓音。巴别尔甚至不愿意看着他的眼睛。帕维尔坦然地看着巴别尔脸上的伤痕,然后看向别处。卫兵带着茶壶回来了。
回到窗户旁,帕维尔把电茶炊装好。隔壁电话响了一声,有人接听了电话。一道淡淡的光洒在升温中的电茶炊的圆边上,在帕维尔撬开锡罐子的时候,这道光又溅落在他的手上。罐子里的茶只剩一点点了,他把黑色的粉末状茶叶倒到待煮的茶壶里,就好像是倒沙子一样。罐子在光线中倾斜时,帕维尔瞥见了自己在罐子上模糊的映像。然后他回到了桌子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