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解人》对李商隐及其诗作的一些理解(2)

温李齐名,商隐并有《闻著明凶问哭寄飞卿》诗作,“昔叹谗销骨,今伤泪满膺。空余双玉剑,无复一壶冰……”,情挚语奇,跌宕悲懑。《唐才子传?温庭筠》曰“……侧词艳曲与李商隐齐名,时号温、李”,但总觉温与李不同,李的气象要丰富得多,风格要变化得多,感喟要深邃得多,寄兴要迢阔得多。“侧词艳曲”云云,太皮相了,完全不能概括李商隐的风格。一句话,李商隐的作品更有分量。而这种分量的一个重要的因子乃是政治。有政治与无政治,诗的气象与诗人的胸怀是大不相同的。一个完全不涉政治的侧词艳曲的作者,不可能获得那种思兴衰、探治乱、问成败、念社稷、忧苍生的胸怀,不可能获得那种与历史与世界与宇宙相通的哲学的包容,不可能达到那种亦此亦彼、举一反三的感情深处的通融,不可能达到那种幽深复杂、曲奥无尽的境界。有什么办法呢?李商隐在政治上是失败的,甚至连失败都谈不到,因为他根本没有获得过一次施展政治抱负、哪怕是痛快淋漓地陈述一次政治主张的机会。但这种无益无效的政治关注与政治进取愿望,拓宽了、加深了、熔铸了他的诗的精神,甚至连他的爱情诗里似乎也充满了与政治相通的内心体验。

古代写政治诗与投入从政,大概并不是一回事,甚至说不定往往相悖相反。有见解有情致又有很好的文字功力,大概可以写出不错的政治诗来。但古代的政治并不是诗,政治要现实得多、平凡得多、艰巨得多也风险得多。水至清则无鱼,太清高不行,太浊污庸俗也不行。太急不行,太谨慎——小手小脚小鼻子小眼也不行。没有见解不行,只有见解没有推广落实自己的见解的意志、手段与韧性或不懂得某些情况下做出妥协,即放弃或部分放弃暂时放弃自己的某些见解的必要性也不行。甚至见解言而非时,见解过于超群而招众恶,完全不懂得随众从俗的必要性也是不行的。这一类事情,大概难以入诗,入“太史公曰”没准还凑合。总之在古代,好的政治诗人未必是好的政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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