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成语道是“笑里藏刀”。凤姐是善于笑里藏刀的,如她见尤二姐时的那一套炭篓子式的热情问候与表白。但她与贾蓉的语言似乎有自己的特殊的“符号系统”,这不是“笑里藏刀”,而是“刀里藏笑”,在表面的挖苦、拒绝、威吓的下面却是一种亲昵,一种交情,叫做很过得着。贾蓉对凤姐呢,则是笑里藏坏,曲意奉承、百依百顺、央告求饶后面透露出一种奸邪诡诈,一种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鬼蜮伎俩,一种阴谋和阴私的默契。王熙凤是个敢做敢当敢说敢骂敢哭敢笑的人,这位“六敢”女性居然想了半日“脸一红”“又不说了”,她要说什么?为何一个字没吐出来贾蓉已“抿嘴一笑”,简直可以喊“理解万岁”了!而这位在“婶娘”面前又下半跪又抿嘴儿的男子,其行状又是何等地下作!
那么到底熙凤欲说还休的是什么话呢?其中关节,全付阙如。动机可能是遮掩,效果是欲盖弥彰或欲彰弥盖,阅读效果是更加有魅力,更吸引人。关节是有意地模糊,性格与人物关系却更加凸现和引人入胜。不仅如此,这一段描写还暗合着当今的一派创作方法,这一派认为心理语言只能通过外在的情状来表现,因而作家的任务应该是写好外在的情状,而不是充当全知的上帝,越俎代庖地把一个个人物当成解剖床上的尸体,喋喋不休地向读者灌输关于这个人物的内心世界的一切而剥夺了读者自己由表及里由此及彼的观察与推理的无限创造,无限乐趣。笔者激赏过的上海青年作家陈洁写的《牌坊》就是这样的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