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启示录》二、宝玉与黛玉的见面(5)

《红楼梦》在结构上喜欢用先鸟瞰后铺陈展开的方法。所以开宗明义先讲题旨题名,先讲石头的故事、神瑛侍者与绛珠仙草的故事,先由冷子兴“演说荣国府”,再写林黛玉自外面进入荣国府,再写刘姥姥进荣国府,然后这才慢慢将各种人物各种情节开动表演起来。在爱情描写上亦是如此。在大致上尚未展开写各人的爱情经验之前,先来一段“贾宝玉神游太虚境”,先来一段谜语式的对于“金陵十二钗”的命运的概括性预言,先给读者摆出一个大概的阵式——叫作迷魂阵也可以,然后才有彼时彼地的栩栩如生的描述。读了“太虚幻境”章节,读者当更受到吸引愿意去知其详去亲身领略一番(所谓亲身领略当然也只是书本上的),这样“太虚幻境”一章就起了导游的作用,悬念的作用。而当读到那些生动的宛如正在进行时的描述时,读者却已经预知了哪怕是充满了青春活力的事件后面的悲惨结局,“悲凉之雾,遍被华林”(鲁迅语)。这样“太虚幻境”一章就起了间离作用,再写得栩栩如生也好,正在进行感同身受也好,其实都是破灭后的回忆,梦幻般的追思,给整个《红楼梦》谱出了挽歌的主调,使一切“现在进行时”都成了“过去完成时”,如同看戏,幕开了以后演得无论何等红火,观众知道,甚至观众也在期待着剧终落幕、鼓掌谢幕后的岑寂。这在审美上,是很有一番效果的。

“幻境”的谜语式的描写当然也是一种文字游戏,谐音组字比喻乃至画谜,都是中国文人喜欢玩赏乃至卖弄的。即使是有血有泪的至诚之作,仍然不排斥游戏的因子,古今中外皆然。(如莎士比亚剧作。)倒是有几位我国当代青年,突然发现了个什么“崇高感”“宗教感”之类的词,立即视游戏为罪恶为大逆不道,与“玩文学”“玩批评”的主张各执一词地咋咋呼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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