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来不及想自己在干什么,桑尼就已经离家几个街区了,要是被父亲抓到了,就会有一顿好打。不打白不打,因为他这时本该在床上,而不是出现在大街上。心里的忧虑让他慢下了脚步,他差点就要掉头回去了--但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他把羊毛帽子的帽檐拉至鼻尖处,继续跟踪父亲。他们在阴影中进进出出,中间始终保持整整一个街区的距离。当穿过爱尔兰人居住的社区时,桑尼提高了警惕。平时他是不允许到这儿来玩的,就算得到了允许,他也不会来。因为他知道曾有意大利小孩在这儿被揍了,而且还听说,有些小孩去爱尔兰社区游荡,结果就不见了,几个星期后,尸体浮现在哈德逊河上。前面一个街区的父亲,走得很快,双手插在口袋里,外套领子竖着,以抵御河边吹来的冷风。桑尼一直跟到了靠近码头边的地方,他看见父亲在一栋砖砌建筑破旧的木门前停了一下。桑尼猫在一家店前等待着。父亲打开门进去时,里面的笑声和男人的歌声冲了出来,门一关,街道又安静了。桑尼只听见一片寂静。
父亲不在视线内,桑尼蹲在一团阴影里等待着,但没过一秒钟他就移动了,横穿过鹅卵石街道,到了一条垃圾满地的小巷里。他说不清当时到了那儿脑子里在想些什么。那地方是一个后门,他也许看到了些什么--实际上,他走到房子的后面时,只看到了一扇紧闭的门,门旁是窗帘垂下的窗户,昏黄的灯光从边上透出来,照在小巷里。从窗口什么也看不到,所以他爬上了在小巷另一侧放着的一个金属大垃圾桶,然后跳到了消防梯最低一级上。他在那儿趴了一会儿,然后透过窗帘上面与窗户之间的缝隙往里看。里屋堆满了木箱子和纸箱子,父亲双手插在口袋里,神色平静地对着一个男人说话,那个男人似乎被绑在了椅背上。桑尼认识椅子上的那个人。他在附近见到过他和妻子以及孩子在一起。男人的双手在椅子后面,看不见,桑尼想肯定也是绑着的。他穿着皱巴巴的黄色外套,胸腹部被晒衣绳紧绑着,嘴里流出血来,头下垂着,似乎醉了或是睡着了。他面前,桑尼的叔叔皮特坐在一堆木头箱子上,眉头紧皱;而萨尔叔叔则抱着双臂站立着,神情肃穆。不过这肃穆并不代表什么,他平常就是这副样子,但皮特叔叔皱着眉头就不寻常了,桑尼认识的皮特叔叔,从来都是面带微笑,讲着有趣的故事。他就趴在那里这样看着,满是困惑。父亲和两个叔叔在酒吧的里屋里,还有一个绑在椅子上的邻居!他无法想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完全摸不着头脑。父亲这时将手放到了那个男人的膝盖上,在他身旁蹲了下来,那个男人朝他脸上啐了一口。
维托·柯里昂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擦净脸上的唾沫。他身后,皮特·克莱门萨拿起了脚边的一根铁棍嚷嚷着:“行了,行了,给这个叫花子一点颜色瞧瞧!
维托抬起一只手臂挡住了克莱门萨,示意他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