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夫在威尼斯,死亡在瓦拉纳西》(13)

不,结果证明,当车终于开到目的地时,他还要挣扎在充满了人群的车站里,在炎炎热日底下,手提着两个包。这就像一个意大利版的《这辆车正在倒车》,那个油腻的、极度道德败坏的装置艺术。然而,当他搭上一艘水上巴士到罗马广场时,他算是真正到威尼斯了。多么有趣,去哪里都要坐船--虽然船就像高峰时段的伦敦地铁那么挤。区别在于,这条地铁正“突突”地沿着大运河向下滑行,在黄昏里穿过威尼斯的奇迹!威尼斯正被疯狂的热浪掌控着!威尼斯这座从不让人失望也从不给人惊喜的城市,这地方跟它应该长成的样子一模一样(除了更热),与每一个游客脑中的印象完全一致。真正的威尼斯并不存在:真正的威尼斯一直是--也永远会是--明信片、照片和电影里的威尼斯。这也不是什么新鲜的发现。所有人都这样说,包括玛丽·麦卡锡,除了她又把这个说法带到了一个新的层面,她声称要说出任何一个前人没有说过的关于威尼斯的说法是完全不可能的,“包括这个说法”。不管怎样,它总给人带来这样一种震惊的感觉,这样一个地方真的存在,不只是在书里或者图片里,而是在现实生活中。所有这些威尼斯的特征都挤在一起:运河,豪宅,贡朵拉,水上巴士,以及其他的一切。一个建在水上的城市。多么不切实际却美妙绝伦的主意。杰夫读过几种这个城市是如何被建成的历史叙述,但仍然不明所以。不如就当这座城市一出现时就是这样的,完全成型,在建成的那一刻便有着几百年的历史。

当他挤出水上巴士来到塞路提站时,天已经黑了。这一站靠近酒店(走五分钟就到,有人告诉他),但根本不在酒店周围--或者至少,即使离得很近,从车站所在的地方,根本找不到酒店。要不是因为炎热的天气、沉重的行李,以及膀胱里逐渐增加的压力,在路上蹓跶蹓跶还不错,然而天气和行李却无法让溜达变得惬意,而更像是100度底下让人精疲力竭的行军。在彼此看上去都一样的弄堂、狭窄的水路、小桥和小广场构成的迷宫里,他渐渐失去了方向,五分钟的路走了二十分钟。最后他无意中发现了酒店,发现酒店根本不在它应该在的地方,却又完全在它想要在的地方。杰夫掏出他的护照时,前台服务员正在评论这让人不可置信的酷热--如此热,大堂服务生选择用闪着光的银托盘端来一杯水,水很冰,让杰夫的牙齿像金属一样疼。

终于走近他让人欢喜的、抬了价的酒店房间(由《文华》杂志预订并结账)是多么令人宽慰的事啊。房间在最高层,可以看见一定程度上的景观--不是湖泊或大运河,而是房子的屋顶,就像他所在的这座房子的屋顶一样。让他再次感到宽慰的是,房间是以极简主义、复古的风格--白床单、淡色木--布置的,而不是多数威尼斯房间的洛可可风格。多么令人宽慰!这是那些经常萦绕在他脑子里的众多句子中的一个。在音乐里,这些乐节会组成主题或者主旋律,被编排进交响乐中,又编排出去,淡化,在长间奏中消失,但最终它总是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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