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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很久不大讲话了。因为我说话很迟曾经被父亲误以为是哑巴。我心里很明白,我之所以不爱讲话是因为大人们不相信我。我眼里看到的东西,总和人家不一样。这是个很大的问题,这问题后来屡屡暴露出来,变成我一生的倒霉事儿的真正缘起。譬如我看见窗外晾着的衣裳在夜风里飘荡,就会觉得是一群没腿的人在跳舞;听见风吹蔷薇花的沙沙声就吓得哭起来,认定是有蛇在房子周围游动。在门口那个清澈见底的湖里,在有一些黄昏(说不上来是哪些黄昏),我会看见湖底有一个巨大的蚌。那蚌颜色很黑,有些时候它会慢慢地启开一条缝。我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惊叫了起来,后来就慢慢习惯了。只要我当时拉住父亲或母亲的手,我便会紧紧拉住他们,站住不动,另一只小手指着湖中,发出“呐——呐”的声音。但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会十分粗鲁地拽紧我的胳膊一扯:该回家吃饭了!
我还常常听见一种耳语般的声音,那声音常常是含混不清的。偶然能听到几个词,也不大懂。但是那耳语对于我,似乎是一种神谕,我常常照着那含糊不清的指示去做,因此做的事让别人看来往往莫名其妙。因为我还小,并没有引起充分的注意,而真正引起注意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
那时我还不会说话,等我会说话的时候已经不再想说这些事了。我常常在黄昏的时候面对湖水发呆。湖边各种各样奇怪的花朵在黄昏幽暗的光线下悄悄地闭合。在太阳和月亮交接的一瞬,那些花朵的颜色变得十分阴暗。那些花瓣会变得如同玻璃一般透明而脆弱。我捏紧它们的时候,它们会发出纷乱而破碎的声响。这时,我会看见那只巨蚌静静地躺在湖底一动不动。在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我躲过家人的视线来到湖边,我的头发如烟一般在空中飘动。闪电把我的脸勾勒得忽明忽灭。那个无星无月的夜晚湖水一片黝黑。就在我穿行在那片奇怪的花丛中的时候,一个巨大的闪电照亮了整个湖面,我看见那只巨蚌慢慢打开了。里面是空的,什么也没有。我趴向水面细细地看,我的头发像淡青色的水母一样在水中漂浮。雷声闪电和暴雨在那一刻就压迫在一个七岁女孩的身上。我还不知道什么是害怕。我只觉得兴奋,好像有什么事就要发生了。
但是后来闪电中掺进了手电筒的亮光。这几种光线把我和湖水分割成许多块面,就像大教堂中罗可可式的彩绘玻璃一样。在这同时我听到外婆声嘶力竭的唤声。
有一盏灯渐渐近了,我闻到茶叶的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