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口音细细。
“是啊,焉知非福……这话用在我身上,真真是再恰当不过了。”芣苡挑起唇角,自嘲地淡笑,“当日离宫,你曾与我说必有再见之日,我根本不信。而今回来了,倒更是有些不敢想象。凡夫常说世事难料,而智者往往一语中的。你们这些所谓的老人啊……”
韶光望着她片刻,“在宫外的这数月,你变了很多。”
“再世为人,总要有所长进的,不是吗?”芣苡伸出手,摘下一朵红蕊腊梅,轻薄花瓣,柔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五个月。
整整五个月的屈辱和折磨,对食给老太监,在宫外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不是没有想到过死。
可死了,就一了百了,意味着世间一切再与之无关。
岂能甘心呢!
“你说赵常侍一贯喜欢温顺的女子,尤其嗜好女人给他洗脚,真的让我受益匪浅呢……”芣苡垂着眼睫,私语一般低声轻喃,“知道吗,每日用蜜膏浸泡过的手,香滑而柔软,抚摸在脚背和脚趾上,一寸寸将其熨帖得通透。自打进府,他总是夸我的手指生得漂亮,最合他的意。”
芣苡说罢,将一双手搭在纯雪绸帛上,十指舒展,宛若绽放的玉兰花。
韶光注视着她的手指,镶金嵌玉的戒指和套环,佩戴得满满,然后想着这双手伸进盛满热水的铜盆的样子。盆里,还放着一双皮肤褶皱萎缩的脚,可能脚指甲都是黑的,脚骨畸形,脚跟上的皮皲裂得如同一张张咧开的小嘴。
短短的几个月,从府里最末等的妾室,一跃成为当家夫人。赵福全并不是个好糊弄的人,能得他的宠爱,岂是这些小伎俩就能过关?她在那深深的府宅大院里,又不知经历了怎样的血雨腥风。
“我该跟你道声‘恭喜’……常言一人升迁,封妻荫子,想来如今你也不差的吧。”
芣苡闻言,扯唇淡淡地笑,“可不是嘛,自从接到任命,几日来府苑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这还不算赏赐和贺礼。只是,钟司衣已经不在宫里了……再怎样风光的场面,她都看不到了……”
看似平息的怨恨,却早已在心里结成了死扣。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