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谁谁》第一部:愤怒的刀子(32)

但我没动,一动不动,直挺挺的,像一具铁石心肠的僵尸。我不想“保证”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我不想撒谎,我早就厌倦了撒谎。从小到大,我就生活在谎言里,我已经撒过太多的谎了。这是我在北京那几天才突然意识到的。不久前,我在南斯拉夫电影《桥》的开头听到这样一句对白。大意是,领导交给主人公一项艰巨的任务,那家伙的回答竟然是,“我尽力吧。”他没有说:“我一定完成党交给我的光荣任务。”我当时大吃一惊。是啊,我是在左一个“一定”,右一个“坚决”的语境的灌输中长大的孩子,但那一句轻轻的“我尽力吧”,几乎颠覆了我以往所受的教育。为此,我三番五次地看这部电影。我喜欢那首“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如果我在战斗中牺牲,请把我埋在这山岗上……”的歌曲,悠扬的口哨,轻松的旋律,但我更喜欢那句吊儿郎当的“我尽力吧”,每当电影演到这里,我都激动不已,浑身颤抖。时至今日,我依然记得那个长着勺把样儿下巴的家伙双手插兜,一副大大咧咧的潇洒模样。

大眼皮跑来给我捎话,说汤司令要见我。大眼皮说这话时,低眉鼠眼,大气不敢出,全然没有了当初狗仗人势的狐假虎威。

我不说话。

大眼皮又说,汤司令天天夜里做噩梦,梦见你又到医院给他来了一个回勺,吓怕了。他想当面跟你把话说清楚,交个朋友。不打不相识嘛。

我不知道汤司令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是想给我下套,来一个“瓮中捉鳖”,一雪前耻吗?即便如此,我还是答应了。“是祸躲不过”,凡事得有个了结,就这么悬着,我心里头总觉得是个事,觉也睡不安稳。

我买了一网兜的水果罐头,去了四院。

汤司令躺在病床上,上身赤裸,脸上和整个胸部缠着厚厚的纱布,像一具木乃伊。还没有到供暖的时候,病房里很冷。

汤司令见我进来,神色慌乱地坐起来,僵硬的身体靠在床头上。我俩的表情都显得不大自然。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掏出烟,递给汤司令一根。汤司令用嘴接住,示意我帮他点上。我照办。汤司令拍拍床铺,我在他身边坐下来。

“盖上点吧。”我想帮他把脚底下的被子拉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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