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谁谁》第一部:愤怒的刀子(28)

我给摄影师留的是李小阳粮店的地址,没敢留我自己家的。我怕我万一哪天被逮起来,爸妈看到我的相片触景生情、伤心落泪。那会是我的遗像吗?

我坐在广场的石阶上心事重重,无所事事地抽着烟。突然,我看见章姗姗和她的母亲手拉着手,出现在拥挤、杂乱的人群中。与此同时,章姗姗也看见了我,但一闪又不见了。我跳上石阶的最高处,举目观望,章姗姗四顾茫然地也在寻找着我。我挥动手臂,章姗姗终于看见了我,她的手臂举得半高不高,小心翼翼地冲我摇了摇。我的心怦怦直跳。

晚上,我不敢住北京火车站的“票房子”。我在一条七拐八拐的小巷深处找了个类似半地下的小旅馆安顿下来。

第二天,我去了八达岭长城。那时候的八达岭长城脚下杂草丛生,苍茫荒芜。站在残缺古旧的烽火台上,我以一个中学生的有限想象,深深地感受到了历史的沧桑与悲壮。在狂风大作、落叶飘零中,我仿佛听到了千军万马的嘶吼声,冷兵器的碰撞声。我想到了《三国演义》中桃园三结义的“刘关张”,想到了“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想到了“苟富贵,无相忘”,想到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感到浑身充满了力量,全然忘记了我此时所面临的险恶处境。

“有家难回,只因不愿任人欺辱,浪迹漂泊,祖国处处是我家。”当晚,我躺在床铺上辗转反侧,借着月光,写下了如此伤感的句子,也可以说,这是我人生之中的第一首诗。如果这也算是诗的话。

第三天,我把帽檐压得低低的,乘车去了北大。我不知道北大有多大,生怕在路上碰到我哥。我讨厌我哥,我讨厌我哥的唯一原因就是他是我哥。其实,我哥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我哥从小就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我哥懂得谦让,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让着我。我哥比我大两岁。小时候,他总是拉着我的手,远远地坐在皇姑屯火车站货场的围墙上看火车。我们猜客车有多少节车厢,货车有多少节车厢,后来,我们还猜下一列进站的是客车还是货车,大概还得多长时间进站。我们没有手表,就以数数替代。多年以后,我在一部欧洲文艺片里看到过类似的情节,才知道,不仅我们,这个世界的孩子都很无聊,不管你是姓社还是姓资。如果不出意外,未来世界的孩子们还将继续这么无聊下去。只不过方式会有所不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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