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火》45

“你这么说话像当老师的吗?”

“得了方菁,得了,”他笑嘻嘻地伸出手,“咱们和解吧。”

我缓和了一下口气:“唐老师,我希望您改改身上那种味儿。”

“什么味儿?”他的大眼睛瞪得很滑稽。

“流氓无产者的味儿。”

“笑话!是啊,你的确是纯种知识分子子弟,和那帮老家伙一样虚伪!”他微微冷笑。

“多谢恭维。”我也故意冷冷的不动声色。

“怎么个意思?”

“攻击在某种意义上来讲就是恭维,难道你愿意去打一个不如你的对手!那不是降低了你吗?”我看也不看他。

“嘿,有味儿!”他一双大眼又在熠熠放光了,“这倒让我想到约翰顿的一首诗,听说过吗?最后几句是……‘但你将失去胜利者的风度/如果我/你的被征服者对恨麻木/记住/我的渺小会使你贬值/如果你恨我/请不要忘记……’怎么样?”

我没说话,默默地很快走着。黑暗中我感觉到他那双大黑眼一直停留在我脸上。

“你太傲了!……不过,我还真喜欢你这傲劲儿!妈的!”

很久,我听见他无可奈何地说。郗小雪半倚在床上。一只修长光滑的膀子从宽松的睡袍袖口里滑出来,在灯光下白得耀眼。袖口的剔空花边变成了半透明,像一张玻璃纸铰成的剪影。她纤细的小指高高跷起,拈着一枚象棋子儿,指甲像贝壳似的闪亮。她正在和自己对弈,那一副病恹恹的娇懒劲儿比平常更加楚楚动人。

唐放在门口儿受了半天盘查(我现在发现这个家好像是不放任何男人进来的)。换拖鞋的时候,他的脚突然散发出一股奇臭。那股臭味和屋里的龙涎香气混在一起催人作呕。我都替他不好意思,他却满不在乎地把那双脏脚踏在一双拖鞋上。这些拖鞋对他来讲都太小了,那鞋跟刚刚能过他的脚心,肥大粗厚的指甲盖像五个小石头似的挤在一起,他像个鸭子似的迈起八字步来。

小雪抬眸朝我们笑笑。“坐,”她懒洋洋地,“方菁,你帮我招待招待唐老师。”

唐放突然变得非常老实,坐在那儿手足无措。一会儿掏出烟来,被小雪看了一眼,又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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