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的改造工程很快拉开序幕,工程是从县城中心的十字关开始破土动工的。几乎在一天之内,就从砂城浩浩荡荡开来了一些穿蓝制服的工人,他们握着推土机和铲运车的方向盘,随着轰隆隆的鸣响,县城中心那座经历了无数风雨的钟鼓楼轰然倒下。工人们的建设热情无限高涨,短短几天工夫,拆迁现场就延伸到了麦子家那个美丽的园子。花和树在刀斧的飞舞中纷纷倾覆,房子顶盖被掀起来了,原本幽深的宅院顿时暴露在初春季节冰冷的阳光下,是那样的晦暗而没落。
院子外面,推土机不分昼夜地忙碌,轰隆隆地碾过来又碾过去。
街道在消失,民居在消失,文化馆在消失,平安县城里的许多东西都一点一点地消失了。两年后,推倒的废墟上树起了一栋栋灰色的钢筋水泥结构的四层楼或六层楼,还有棋盘似的宽阔而规整的街道,其中有一条商业街取代了昔日的钟鼓楼而作为县城的新标志,被命名为罗马街,街道边耸立着同样是用水泥浇筑的高大的古罗马武士塑像和意大利风格的廊柱。县城和砂城相连的是一条三级高速公路,它是唯一能让县城居民感受到由一个封闭的小城建设为现代化都市的直观见证。然而,已失去昔日家园的人们并不知晓,重新屹立在他们眼前的灰色县城能否阻挡住这一个冬季从西伯利亚席卷而来的新一轮寒流。
作为新标志的罗马街是平安县城归并到砂城后一次规模浩大的形象工程,工程拉动了某些行业的经济增长,如房地产;也造就了一批失业人员,如那些被拆除掉的店铺和企业的昔日的主人们。在城市形象工程的牵引下,母亲带着麦子搬了许多次家,从平安县城沿着还未完全竣工的高速公路一直搬到了砂城市区。
从搬家的那一天开始,母亲已经没有固定职业。她先后在商场当过营业员,到邮局送过报纸,给居委会扫过马路,去市场卖过盒饭,还蹲在夜晚的街头摆过烧烤摊。此时,母亲身上已经闻不到淡淡的花的幽香,她的头发凌乱地拢在脑后扎成一束,飘散着总也洗不净的烟尘味儿。到后来,母亲终于沐浴上了砂城“再就业工程”的光辉,进纺织厂当了一名女工,她们也随之住进了纺织厂的单身宿舍楼,生活才算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