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偏西,忙得满头大汗的麦三没有得到预期的收获,想起了令他们失望的院子的主人。带着一种被欺骗的仇恨,他们撇下工具,扭扯起院子里的主人——祖父、姑奶奶、父亲和母亲,高呼着口号往街上走去。
在扭扯的过程中,戴在姑奶奶左手腕上的玉镯嘭的一声掉在地上,发出一种沉闷的声响。而院子里长年铺撒煤炭灰,地面并不坚硬,玉镯在地上打了几个圈后滚落在院门前,却没有摔碎。情绪激动的革命者没有注意到玉镯,他们忙乱地扭扯着院子的主人往外走,其中一只脚无情地从玉镯上面踏过去。
此时的罗扬吓坏了,他呆呆站在原地。一切安静下来后,他才想到,因为那个一生下来便失去母亲的小女孩儿,是麦三来向他声讨了,虽然他们没有用正眼瞧一下罗扬,也没有像押走祖父他们那样将他押走,大约是时候未到的缘故吧?许久,从惊恐中醒过神来的罗扬捡起玉镯,在金色的秋阳下它依然泛着冷淡的清辉。然而,此刻它多了一道清晰的裂纹。罗扬环视一遍狼藉的家,把玉镯藏在了一个隐秘的地方,然后朝街上走去。
斗争如火如荼。大部分居民都集聚到广场上,包括半大的学生和花白了头发的老人,还有抱着小孩儿的妇女。很多人是来看热闹的,唧唧喳喳而又惶惑不安地议论着眼前的一切。罗扬被拥挤在人群中。他踮起脚尖避开攒动的后脑勺们,看见了戏台上的几个人蓬头垢面,胸前都挂着木牌,上面写了墨字,画着大红叉。祖父他们也站在那一排失魂落魄的人当中。
突然,一个戴红袖章的年轻人跃上戏台,大喝一声:“罗崇文,抬起你的狗头来!”
罗崇文是祖父的名字。
新任文化馆馆长麦三也跃上了戏台,指着祖父身边的老太太断喝一声:“说,你和罗崇文是什么关系?”
老太太纹丝不动。她的头一直是扬起的,显得那么高傲,那么不屑一顾。罗扬知道,她是姑奶奶。
“司马寻心,你想顽抗到底吗?”麦三又扔下惊雷般的断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