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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扬躺在沙发上迷迷糊糊,似睡似醒。他感觉自己带着对那片绯红的怀想又回到了故园。
故园并不遥远,离砂城不过四十多公里。在平安县城有一所庭院,院子里的建筑呈扁“H”形布局,中间面北的一排是五间上房,东西两侧各三间耳房。建筑是灰色砖墙,灰色的瓦屋顶,所有椽头及木质窗户具有明清风格,雕刻着花草或兽形图案,正中堂屋两扇厚重的木门是浮雕图案,且所有的木质门窗和椽头都漆成朱红色。迫于时代的需要,堂屋门前原有的一对石狮和砌有门楼的院墙早已拆除,石狮的位置一边盘了土灶,一边安放磨面的小石碾。院墙则因陋就简用榆树枝围成的篱笆代替了,还扎了一扇柴扉作院门。这一切使当年气派的宅院完全改变成寻常百姓家。
许多年来,罗扬常常怀想那座院子,他曾经的出生地。后来,院子换了主人,直到它完全从县城消失。但罗扬还是常去那里看看,不仅仅因为对故园难舍的怀旧情结。
罗扬还清晰记得,故园每一个角落以及院子里挺拔的紫槐树。严冬季节,紫槐脱光了叶子,干老的树枝在寒风中颤动;粗壮的树干上,深褐色的树皮裂开一条又一条口子,像当时他那颗虽然年轻却已久经漂泊沧桑的心。他总是站在紫槐树下抚摸着树的伤痕,让动荡不已的心平静下来。自从他回到院子,并偶遇院子的新主人后,似乎找到了一种缺失许久的归属感。因此他很快认定,故园是他希望自己永远停留的栖息地,院子里的伊人也是唯一让他心甘情愿等候的人。
是的,当年罗扬结束动荡不安的生活重返故园,把心重新交付给了那座庭院。彼时庭院的新主人是一个姓麦的老太太和一个叫麦穗的姑娘。麦老太太由于中风半身不遂,常常拄一根拐杖靠在用柴扉扎成的院门口,歪着涎水哗啦的嘴呼唤:“麦三啊,麦三!”麦三是老太太唯一的儿子,七十年代末期清理“三种人”时被公安机关带走了,多年来她却没有接受这个事实,总是不停地向过往行人打听他。麦穗是老太太的孙女,她作为最后一批“工农兵学员”从南方某高校的图书馆系毕业,为了照顾祖母要求回到县城,在文化馆当管理员。不久麦老太太去世,院子里只住着麦穗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