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呀,红军来了,子弹没长眼睛啦!……打死活该呀。”
孙国帮又大叫了两声佑能,然后挑起担子就往树林里跑。
树林里一点光也没有,完全是凭着傍晚经过时留下的印象不顾一切地狂奔。路边的树叶不断打在他的脸上,好几次打得眼泪汪汪,但他一刻也没停下来,他觉得自己的双脚又灵醒过来了。身后的吵嚷声一直没停,但他没让他们追上他。
还没跑出树林,他就发现自己迷失了方向,身后的吵嚷声不知何时消失了,他一个人在狭窄的林中小路上乱穿,他没有害怕,而是鼓励自己继续跑,离打仗的地方越远越好。
当他停下来时,发现前面是一条河。他不知道这条河是不是刚才那条,仔细听了听,没有听见任何枪声,只有河水哗啦响。而鱼篓不知什么时候空了,挂在扁担上的东西也不见了。他心痛地想,奔跑的时候没感觉到重量,原来是两个空篓子。
就像所有凄苦故事所描绘的,这时天空飘起了小雨。孙国帮倒没觉得自己有多么凄苦,留给他的是恐惧和莫名其妙的庆幸。同时,也对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感到迷惑不解,原以为自己卖自己的银鱼,不招谁惹谁就不会有什么事。不知从何时起,他和他的前辈就认定了这样一种活法:能不求人坚决不求人,活自己的,别人的事一概不管。他们家的人说这话时的口气,衣服的颜色,房屋的气息,甚至连他们家的牲畜,无不透露出这样一种冷漠与麻木。但他们并不以为这有什么不好,相反,他们为此感到自豪,把冷漠和麻木当成一种志气,把孤独当成一种道德在家族成员中有意无意地推广。
银鱼丢了,儿子丢了,他并不知道这一切源自那种坚定不移的活法,只觉得自己运气不好,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损失。
天刚蒙蒙亮,孙国帮准备进村讨点吃的,问问这是什么地方,离昨晚上挖战壕的地方有多远。
刚看到一户人家的屋顶,至少一个连的士兵一下从他刚才经过的地方冒出来。他忙拐到一边,躲到一棵板栗树后面。不一会儿,便听见山湾里传来枪声,只响了一声,但比昨晚上密密麻麻的枪声更刺耳,更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