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旨的公公身穿紫袍,神情不屑,也是个拜高踩低的主儿,皱着眉阴阳怪气道:“容妃、贤贵嫔,按例来说,两日后是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两位早早歇了吧,别出了差池。”
“慢着!”明瑟冷喝一声,一挥衣袖,指着周围满是灰尘的宫室:“我带来的宫人都遣散了不说,为什么还把本宫安排在这等宫室?”
兰林宫许是很久不住人了,外檐柱上的红漆已经斑驳脱落,地面上的铀彩暗青砖脏得不见原色,还有重重蛛网挂在角柱上。我住在兰林宫的偏殿冷碧苑,光景更比不得兰林宫。
公公狐狸样的细长眼睛一眯:“娘娘,这个小的可做不了主,要不--赶明娘娘回禀皇后娘娘,只要皇后乐意做主,没什么难的。”
“你--”明瑟明知今不比昔,还是被他的话气得说不出话来。我心里叹了一声,眼下已入了宫,能忍则忍,已是不比昨日在驿站,还可以由着性子来。
我忙上前打圆场,给了公公十两银子:“劳烦公公前来宣旨,以后还要靠公公多方打点。”
他掂量了下银子,换了谄媚的笑:“多谢容主子,贤主子,小的告退。”
待他退下,花庐和紫砂便开始打扫宫室。明瑟站在原地,遗世而独立。她撩眼环顾四周,唇角逸出丝丝苦笑,纤瘦的身影游荡在空落落的殿上,似一抹孤魂。
我不好劝说什么,只得任她去了。
兰林宫物资奇缺,幸亏我和明瑟也带来不少物事,足够应付眼下。晚膳是慧仁米粥、糖醋荷藕、姜汁鱼片和几样小菜,还算清淡可口。
但是到了夜晚,光景就十分难熬了。
安康城位处江岸,一到夏日就生出许多蚊虫,叮咬之后的皮肤红肿一片,数日不消。偏偏兰林宫里只寻到一条帐幔,用料厚重严实。所幸床榻够大够宽,一条帐幔就足够主仆四人将就了。
可这帐幔原本是备来冬日所用,垂下挡蚊虫便会闷热无比。我只得端了盆凉水置于帐内,又让花芦和紫砂互相轮流打扇,自己则为明瑟轻摇团扇,换得帐内一丝清凉。
明月从天幕云海中踱出,清辉如练,遍铺大地。帐上映出摇曳的花阴风影,一时间四下静谧。
黑暗中,蓦然响起明瑟幽幽的叹息。
“姐姐,我们会一辈子住在这兰林宫里么?”
我犹豫了一下,道:“明瑟,我们已经被册封,是南诏的后宫妃嫔,一生都不得出去了。”
明瑟却再无话语。
静默片刻,暗夜里有女子的呜咽响在耳畔,似一线风声隐约飘渺,也似一颗幽绽的清泪,滴水入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