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殇：晚清民国 十六城记》第一章 将军令（14）

安庆正像被投入镜湖中的一粒石子，在它落水的地方，一圈一圈地绽开漪澜，甚至蔓延到每一个角落，动摇了整片平静死寂的湖面。但飞石自己已经无声地沉入湖底，而动荡的湖面也终有一日要回复平静。对一片湖水而言，相对的平静以及由风拂起的微澜才是常态，投石问路是太过偶然也充满风险的事情。人们对城市生活的需求其实也是如此，微澜是最自然的状态，很少有人真的愿意接受频繁降临的意外的惊喜以及突发的悲剧。人们因此，遗忘了安庆，尽管它曾作为震源，撼动过一个时代。然而，我们不能因此就无视安庆的存在。安庆之路深刻地影响着中国的未来，在安庆，近代工业喷薄而出，尽管它仍佩戴着军用工业的画皮。产业工人也开始从军队中脱胎出来，尽管还没有剪断脐带，可是新的职业与生活方式毕竟开始出现，曾经主导帝国商业格局的农业和纺织业，开始被这些冰冷的机器取代。后来，李鸿章在《置办外国铁厂机器折》中总结洋务运动的早期进展，并描述了一个真正具备前景的未来："惟其先华洋隔绝，虽中土技巧之士，莫由凿空而谈，逮其久风气渐开，凡人心智慧之同，且将自发其覆。臣料数十年后，中国富农大贾，必有仿造洋机器制作以自求利益者，官法无从为之区处。"数十年后，中国真的出现了一大批李鸿章所召唤的真正的实业家，他们在振兴经济的基础上发展各自的城市，借助现代化之力塑造新的城市风貌，中国人从"单一职业社会"9 进入多元化的生活。那些潜伏下来的理想，那些从安庆播迁出去的蒲公英一样的种子，在南通，在天水，在北碚，在西康，将被历史生动地演绎。直到那时，当人们面对那些如火如荼的城市实验时，或许才能真正理解，昙花一现的安庆之于整个中国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