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第一章(18)

杜再军摸遍了屋里的一切,用手感知父母留下的温热和气息,最后站在挂在墙上的全家福前,不轻弹的男儿泪奔涌而出。压制许久的情感在一瞬间爆发,一任泪水放纵地奔流,冲刷堵塞在他心中的块垒。哭过之后,他真的轻松了许多,胃肠开始工作。他已经几天没有正经吃东西,现在,他有这个要求了。屋里已渐渐黑暗,他估计已是晚上九点多钟,他必须去补充营养了。

建筑工地亮如白昼,机械已经熄火,十几名建筑工人,一人端着一只大碗,在简易房前或站或蹲或坐,光着膀子,穿着短裤,埋头苦吃,稀里呼噜,一片繁忙。

从家里出来,杜再军一身便装,负责任的打更老头儿老远就奔他走来。他已经认识他,他就是杜百山的儿子。老头儿说:“孩子,你说,也真是的,我听见响动,可就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那俩小子是从这儿跑过去的,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黑一白,我还喊了一嗓子,这俩家伙撒腿就跑。公安局问我,我就是这么说的,实事求是,你说是不?肯定破案!”杜再军说:“跑不了他们,大爷,谢谢你呀!”老头儿说:“嗨,谢啥,我就是后悔呀!”

来到街上,杜再军的脑子里还在想着打更老头儿的话。高矮胖瘦,高有多高,矮有多矮,黑有多黑,白有多白,这些都是比较模糊的概念。但他的脑子里似乎很清晰,这两个人一定是很鲜明的对比,不然的话,老人的印象不会这么深刻。他们的目的和背后指使他们的人也应该是可以确定的,他相信建阳市公安局很快就会侦破此案。他这样想着,就近来到一家酒店门口。

灯光明亮,几个小伙子蹲着围看着什么,像教一个几岁儿童在说话:“你好!”童音也说:“你好!”一个光着膀子,背上刺着青龙的小伙子说:“你是小美女。”童音也说:“你是小美女。”小伙子拿腔捏调,又说:“你是小美眉。”童音这次却大为恼火,“你坏,你是坏蛋!”众人哈哈大笑。站在一旁的光头小伙说:“别瞎逗,它该学坏了。”杜再军走近,见地上摆着一只鸟笼子,笼子里一只叫“鹩哥”的鸟儿,蹿上跳下。它确实很美,羽毛黑亮,眉眼处镶着一抹金黄。他也很喜欢,心情又缓解一些。

一楼餐厅的人不是很多,更多的人是奔楼上去的。杜再军找了一个方便进出的地方坐下。只一饭,一菜,一汤。吃完,他还要回到老屋,在那里住上最后一夜。然后,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他的眼睛一直没离开桌面,食物是什么滋味,他懵然无知。流动的意识里全是记忆和想象中梦幻般的景象,似有一层透明的雾笼罩,时而生动清晰,时而飘忽朦胧,有时甚至自己的身体也似飘浮在空中。恍惚中,有两个人从楼上下来。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黑一白。白脸的一手扶着楼梯的扶手,一手挎着黑脸的胳膊。行至吧台处,黑脸说:“元子,今天让我来吧。”胳膊从白脸的纠扯中抽出,去衣兜里掏钱。白脸东倒西歪,倚靠在吧台上,说:“咱俩谁跟谁呀!”他靠着吧台,腿像抽去髌骨,软软的。吧台一旁供奉着财神爷。香炉上香烟缭绕,供盘中的红苹果摆成金字塔形,似叙说着主人的虔诚与诉求。白脸说着话,一只手伸过去抓起一个苹果,闭目合眼地咬了一口,说:“谁跟谁呀,你吃我,我吃你,还不是一样?”他这一口,像咬到吧台小姐的丰腴圆润的胳膊。她一声尖叫,柳眉倒竖,凤眼圆睁,窈窕淑女的形象顿时变成泼妇:“干啥干啥,这是供奉财神爷的!”白脸人似清醒些,腿坚挺些,说:“对不起,我给钱。”

“给钱?财神爷愿意吗?破了老板财运,你赔得起吗?”

“嗨,什么财神爷呀,真财神爷是顾客。”白脸人进一步清醒,说,“顾客才是真财神爷,要不,我买苹果,重给他供上行不?”

“不行!”服务小姐斩钉截铁、态度坚决、不依不饶,说,“你给上供,把财神爷请你家去?我家谁管?你啥意思?啥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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