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怅望山河》以人为本,“综合效益”的科学观照(3)

据说,浙江省委第一书记江华在临终前说:“我对不起淳安人,新安江水库移民遗留问题那么多,责任在我身上。”这种感悟与自责,是历史的循回,也是心事的催促。

新安江水库是我国水电发展史上的“经典之作”。库区主要在淳安、遂安两县境内。解放初期淳安有40多万人口,一半多居民和人口密集的富裕村镇、肥沃的农田全部被淹没。在人多地少,相对比较贫困的浙江西部,淳安是个有千年历史富饶的浙江省甲等县。这要得益于其利于航运的新安江,还有一个丛山环抱不算太小的盆地。

有一个叫余春年的淳安老人,费了5年的时间,把千岛湖水底的淳安城一笔一笔地画了出来。“故乡的每一个祠堂、寺庙、学校、政府建筑、每一块空地、每一条沟渠、每一条街道和巷弄,以及街上的每一户人家和店铺--哪一家比邻哪一家,哪一家姓谁名谁,店铺什么名号,巨细靡遗,一点不漏。”余春年到处找零落四方的乡亲老人,一个一个询问,一件一件比对,然后用工笔,像政府部门的官方街道图一样,细细地还原了被夺走了的故乡风貌。龙应台说:面对这张不可思议的淳安古城的“清明上河图”,我第一次看见了属于母亲美君的新安江画像。她还在上面寻找到新安江边的“上直街96号”故居。

龙应台写道,这是一张三米长的卷轴,张开在一张狭窄的木床上,窗外的光,因为窗子的老旧,也只能透进来一点点。在这局促而简陋的房子里,连一张书桌都没有,他显然得跪在地上作画。余春年一笔、一笔,画出了全世界没有人在乎,只有他和美君这一代人魂萦梦系的水底故乡。--不,这淳安老人手中的《新安江图》和《清明上河图》有同样的价值。因为宋代的开封被决堤的黄河掩埋,淳安古城则被水库淹没,它们向我们见证了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民,曾创造了多少辉煌,曾经历了多少苦难和牺牲。

写到这里时,我记起2010年秋天,去云南澜沧江边调查扶贫问题,顺便参观了澜沧江上的一座梯级电站。在展厅里,有修建大坝电站后的模型以及许多照片。座谈时,我说,为什么不在这里建一个淹没文化村镇的照片和资料陈列室呢?沿澜沧江峡谷是著名的茶马古道,有好多古村落古镇都已经被淹没或即将被淹没,从人类学和社会学的角度,都是非常有价值的,作抢救性资料保存--影视拍摄和文字整理记录,这些工作得重视和抓紧才好。如果我们来不及,也没有能力对原住民和茶马古道文化进行研究,可以留给将来,留给后人研究。现在一些国际组织和邻国,都很关注在这些河流上建电站,如果让他们参观我们在保护和抢救文化遗产方面所做的努力,怎么会有负面影响?

我们所做的一切,开始得太晚,有的甚至还没有开始。不知道将来水库大坝能否养育出新的文化,至少流淌的新安江已经证明无愧于母亲河的称号。令人遗憾的是,这条河流的光荣,这条河流养育的千年文明与文化,不应被剔除得如此干净,了无踪迹。--从这个意义上说,只有面对真实,正视曾经有过的失误,我们才能寻回对科学与发展的自信。

不管怎样,半个世纪前,新安江经历了由盆地城镇良田到湖泊水面的演变,难道不应思考一下,早已落幕的,是悲剧还是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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