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郓哥帮捉骂王婆淫妇药鸩武大郎(6)

正是:

油煎肺腑,火燎肝肠。心窝里如雪刃相侵,满腹中似钢刀暴力描写。其实过份直露的暴力文字与过份直露的色情文字一样,不利于人的健康心性。直到目前,中国一般人虽有“扫黄”的呼吁,却少有“扫暴”的心理需求。特别是当描写到“好人”以暴力对付“坏人”以及“无足轻重的人”时(像《水浒》中的某些文字),就更觉得无所谓。这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乱搅。浑身冰冷,七窍血流。牙关紧咬,三魂赴枉死城中;喉管枯干,七魄投望乡台上。地狱新添食毒鬼,阳间没了捉奸人。

那武大当时哎了两声,喘息了一回,肠胃迸断,呜呼哀哉,身体动不得了。那妇人揭起被来,见了武大咬牙切齿,七窍流血,怕将起来。只得跳下床来,敲那壁子。王婆听得,走过后门头咳嗽,那妇人便下楼来,开了后门。王婆问道:“了也未?”那妇人道:“了便了了,只是我手脚软了,安排不得。”王婆道:“有甚么难处,我帮你便了。”那婆子便把衣袖卷起,舀了一桶汤,把抹布撇在里面,掇上楼来。卷过了被,先把武大嘴边唇上都抹了,却把七窍淤血痕迹拭净,便把衣裳盖在身上。两个从楼上一步一掇,扛将下来,就楼下将扇旧门停了。与他梳了头,戴上巾帻,穿了衣裳,取双鞋袜与他穿了,将片白绢盖了脸,拣床干净被盖在死尸身上。却上楼来,收拾得干净了,王婆自转将归去了。那婆娘却号号地假哭起养家人来。看官听说,原来但凡世上妇人,哭有三样:有泪有声谓之哭,有泪无声谓之泣,无泪有声谓之号。当下那妇人干嚎了半夜。

次早五更,天色未晓,西门庆奔走讨信,王婆说了备细。西门庆取银子把与王婆,教买棺材津送,就叫那妇人商议。这婆娘过来和西门庆说道:“我的武大今日已死,我只靠着你做主。大官人休是网巾圈儿打靠后。”西门庆道:“这个何须你说费心?”妇人道:“你若负了心,怎的说?”西门庆道:“我若负了心,就是你武大一般。”王婆道:“大官人且休闲说,如今只有一件事要紧,地方天明就要入殓,只怕被忤作看出破绽来怎了?团头何九,他也是个精细的人,只怕他不肯殓。”西门庆笑道:“这个不妨事,何九我自分付他,他不敢违我的言语。”财主口吻,坚信“钱能封嘴”。王婆道:“大官人快去分付他,不可迟了。”西门庆把银子交付与王婆买棺材,他便自去对何九说去了。正是:三光有影遣谁系,万事无根只自生。

毕竟西门庆怎的对何九说,要知后项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雪隐鹭鹚飞始见,柳藏鹦鹉语方知。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