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宜昌码头时,天才刚刚亮。宜昌码头是鄂西第一门户,往上可以通万州重庆,往下直达武汉南京上海,江上往来的客商,往往在这里打肩,鄂西的汉子们出去闯世界,也都从这里起步。码头显得异常的拥挤和杂乱,到处都是人头,虽然是五月的天气,候船室里,也还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叶子烟味和汗臭味。当地方言中,夹杂着一些半生不熟的官话,
陆秋生急匆匆地从候船室门口冲了进来。
他的身影刚刚在门口出现,方子衿就发现了。那时,她正在注意里面所有穿军装的人。穿军装的主要是男人,虽然只是粗布的黄军装,却显出他们极有汉子气。以前看国民党军官的军装,虽然布料很好,剪裁也合体,设计又美观,可总觉得少些气势。共产党的军装,一律的粗棉布,却给人一种说不清楚的力量感。
就在这时,门口有一个穿军装的男人风一般刮进来。她只是用眼角瞟了一眼,便在心里想:哇,这么好的军装,穿在这个人身上,真是糟蹋了。他为什么不长高一点?一阵风都可以吹倒似的。再仔细一看,看清了是陆秋生。
看到陆秋生,方子衿顿时慌了起来。她匆匆站起,迅速穿过人丛,挤进了旁边的厕所。码头上的厕所非常脏,臭气熏天,让人憋不过气来。这已经是今天她第二次走进这里了。几分钟前,她想小便,曾来过一次,结果是没进来就又退了出去。她宁可硬憋着,也不愿踏进这里。这第二次,她不得不跨了进去。码头里女厕所很小,只有两个蹲坑,她强压着想呕吐的感觉等了好几分钟,终于等到其中一个坑空了出来,她跨了上去。
因为没有水冲洗,便坑里堆满了粪便,恶臭扑鼻而来。她再次想逃走,可一想到要面对陆秋生,便又强忍下来。好在她已经憋了好长时间,既来之则安之,先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登船的时间到了,她从厕所里出来时,已经染上了一身难闻的臭气。随着人流艰难地向剪票口移去时,她向周围看了看,没有见到陆秋生,心中暗松了一口气。他大概没找到她,已经离开了吧。
通过了剪票口,她以为自己终于远离了陆秋生的视线,没料到突然一个声音在自己的头顶上响起来:子衿!子衿!她抬头一看,见陆秋生正站在剪票口内的一个高台上冲她挥手。看到她,他满脸都是兴奋,一下子从一米多高的高台上跳了下来,扑向她,看情形,像是要把她抱在怀里一般。她不自觉就往后退了几步。
“你要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他说。